凤凉绪将床头柜上放着的花瓶里枯死的花换成自己在来的路上买的一束雏菊。
雏菊上还带着点点水珠，水珠顺着花瓣的纹路流进花心。
凤凉绪来看凤奈亚子的次数其实不多，但每次来的时候，她都会带一束雏菊来。
因为什么呢?
因为啊，雏菊代表希望。凤凉绪希望自己的母亲，同时也希望自己，不要放弃希望。
将雏菊的包装和枯死的花束丢进垃圾桶，凤凉绪坐到了病床边上的一个椅子上，准备等待凤奈亚子醒来。
原本想就看一眼就离开，因为凤奈亚子每次在看到凤凉绪之后，情绪就会变得相当不稳定，可是医生一直反复要求凤凉绪留下等待凤奈亚子醒过来，凤凉绪想着说不定母亲的情绪会有所改善，便留下了。
凤奈亚子睡的很不好。
凤凉绪看着凤奈亚子的面部表情，时而皱眉，时而嘴唇轻动。在看见凤奈亚子因为干燥有些褪皮的嘴唇后，凤凉绪站起身，拿着床头放置的棉签，沾了水，在凤奈亚子嘴唇上轻轻抹开。
这是凤凉绪目前可以做的和凤奈亚子最亲近的事情。凤奈亚子睡觉的时候，睡的很深，不容易被吵醒，这算是凤奈亚子疯癫后带来的唯一的好的地方，在以前，凤奈亚子总是失眠。在凤凉绪的记忆里，凤奈亚子经常会被别人一些很小的举动吵醒，而现在，则不会有这种烦恼。
“我也……很爱你啊，母亲。”
轻轻用日语说出这句话，凤凉绪不自觉伸出手轻轻抚上凤奈亚子紧皱的眉心。
“所以，看看我吧。好好的看看我吧。父亲走了，小奈走了。我们只有彼此了，母亲。”
魔怔般，这些话就从唇边逸出。凤凉绪黝黑的瞳孔有暗红一闪而过，她微微偏头，最后坐回椅子上。
刚刚自己像是疯了一样，说出了奇怪的话，可这话又像是一直藏于自己的心底，直到现在才终于说了出来。
抓住自己的头发，低下头，看着地面。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后，凤凉绪重新抬起了头，同时，看见了凤奈亚子床铺正对面的墙上挂着的画。
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什么抽象派的画作，各种冷色调的颜色纠缠在一起，以红黑色为主，冲击人的视线，可是随着时间的变长，那画在凤凉绪的眼里发生了变化，各种形状，各种事物。画本身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是凤凉绪观看画的角度发生了变化。
心中被敲响了警钟，凤凉绪迅速站起身走到画前，最后认出了这幅画到底画了什么。
一个眼睛，一个极抽象的眼睛。它扭曲着，连同瞳仁。就像是水里倒映的像因为水波流动突然扭曲，失去了本该有的形态。
凤凉绪站在画前，感到手脚冰凉，脸上突然就有湿润的液体顺着下巴流进衣襟。
那眼睛像是在看凤凉绪，死死的看着。
她感到了恐惧，未知的恐惧席卷全身，让她僵硬。
凤凉绪就这样站着，直到背后传来凤奈亚子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机械一般的声音，甚至连一点点起伏都没有，却是把凤凉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凤凉绪迅速转身，看向病床上不知何时已经坐好的女人，轻轻动了动嘴唇，“母亲，你醒了……”
凤奈亚子的神色很冷漠，带着不屑与厌恶，“你在看什么。”她再次重复，与上次同样的语调。
“看画，母亲。”
“什么画？”
凤奈亚子再次发问，浑浊的眼睛却像是可以一下子看进凤凉绪最深的心底，可以窥见凤凉绪的一切秘密。
“关于……眼睛的画，母亲。”
凤凉绪回答的小心翼翼，在回答结束之后，凤奈亚子没再说话，她一点点偏头，眯着眼盯住凤凉绪。凤凉绪看着凤奈亚子的举动，没有说话。
“母亲，我……”
大约过了好几分钟，凤凉绪舔舔嘴唇，张开唇准备说些缓和气氛的话，话刚出口，她看见了凤奈亚子的举动。
凤奈亚子拿起柜子上的花瓶，丢向凤凉绪。
这件事就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凤凉绪的反应能力不算差，她向旁边跨了一步，堪堪躲开了花瓶。花瓶就在凤凉绪的斜后方破裂，与之一起毁了的，还有墙上的画。
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画框摔在地上的沉闷响声，让凤凉绪变得心烦意乱。她低头站在原地，直到肩头有刺痛传来，凤凉绪下意识伸手去摸，战栗的疼痛如同电流一样，酥酥麻麻。肩头的衣服被浸湿，有些粘稠的血液沾在了手指上。
是刚刚花瓶破裂时溅落的碎片划的，似乎不是小伤口。
凤凉绪抬头去看凤奈亚子，凤奈亚子突然就多了抹笑意。
“我多恨你，就有多爱你。”
凤奈亚子的嘴唇动了动，这样说。
接着，在下一秒，医生破门而入。
“凤凉绪小姐，我们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响声……我的天，您没事吧？”
医生在一进门后就指挥医护人员去按住了凤奈亚子，在看见凤凉绪半边肩头的衣服都变被染红后，惊叫了一声，还没等她继续说话，病床上的凤奈亚子突然就开始尖叫。
“滚出去！你滚出去！”凤奈亚子开始不断扭动身体，不断挣扎，“我不想看见你！我要我的女儿，我要我的女儿！”
声音凄厉，带着惊恐。
凤凉绪一瞬间感到心寒，凤奈亚子是看着她说这句话的，冰凉厌恶一览无余。
每当这种时候，凤凉绪就很讨厌凤凉奈，可维持不了太久，就开始对自己无比厌恶。
所有人，他们所有人都逃了，逃离了这个现实。留下了去面对的，只有她凤凉绪。苦苦支撑着，为了什么破劳什子的家族使命。
凤凉绪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肩膀上的伤被简单处理了一下，进行了些包扎。
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落，看不清她的表情。
凤凉绪很怕一件事，哪一天自己撑不下去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凤凉绪希望有人可以拯救自己。
“真正重要的东西，是眼睛看不见的。”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凤凉绪的杂乱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