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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命数难理

小说: 权策天下 作者: 不知颜 字数:5023

  若卿歌派去的人跑了个空,萧泽渊早就得到消息,亲自跑了一趟归海,日夜兼程,怕死了八匹千里马,总算是把姬梧尘从沧海一粟揪出来,带到了子午岭,而此时的若无欢已经昏迷半月有余。

  天元帝来看过一次,享受了同帝天澈一样的待遇,被乱魄抄和凰南风拦在了营帐外,凰南风还招来了啸月,率领狼群日夜在营帐外站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很尴尬了,好在有着天元帝的包容,不满的朝臣和侍卫们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众人之间流传起来,如果不是被点名需要,没有人会接近若无欢的营帐,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不好的东西,敬而远之。

  帝铭的伤势也让他躺了小半个月,与若无欢不同,他是清醒的,清醒的享受着帝天澈的照顾,偶尔也会劝帝天澈去看看若无欢,只是经他一劝的帝天澈反而会叛逆的赌气,说什么也不去。

  帝回和若卿歌一如既往地作壁上观,该做的都做了,仁至义尽,其他的事就不该由他们去做了。

  营帐内,姬梧尘一生风尘的坐在床边给若无欢把脉,眉越皱越紧,众人的心也跟着高高提起,当姬梧尘叹了一声,萧泽渊差一点就出去大开杀戒了,好在被凰南风拦下了。

  姬梧尘看心急如焚的几人,突然笑了下,然后牙咬切齿道:“你们怎么不给他一剑,让他死个痛快?”此话一出,几人皆是一愣,乱魄抄深知姬梧尘的恶趣味,拔剑抵在姬梧尘心口,冷声道:“你若再卖关子,我会让你死个痛快。”

  “咳咳,死不了,只是暂时不会醒,但是,他必须在床上静养半年,不然就算是神仙下凡用九转金丹来救都没用。”

  乱魄抄收了剑,看向凰南风,冷声道:“你,跟我回去。”

  “我不!”

  机会是下意识的拒绝,凰南风躲到萧泽渊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乱魄抄,后者好脾气道:“这里太乱,你的伤也需要静养,留下来只会是拖累。”

  一针见血啊,凰南风攥紧双拳,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现在的他虽然可以御兽,可到底是伤患,没有自保之力的驭兽师一旦脱离了百兽的保护,就像是三五岁的孩子,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萧泽渊转身摸了摸凰南风的头,道:“你先回去,等伤好了再回来就是。”

  说完,把不情不愿的凰南风推给乱魄抄,目送两人一同走出营帐,策马往西而去,营帐外的狼群也各自散了,只有啸月如温驯的家犬溜达进营帐里,在床边趴好,那是一种守护的姿态,看的姬梧尘眼角跳了跳。

  萧泽渊走到床边,抓住若无欢放在外面的一只手,冰凉的不似活人,皱眉道:”你刚才少说了什么?“

  姬梧尘无奈起,起身给萧泽渊让了位置,道:“就算他想静养,也不会有人给他机会,所以,除我以外必须有一个人全天陪护在他身边,不然,他如今已经撑不住再一次的伤重。”

  萧泽渊刚想说我来,营帐外响起一个声音,如清泉冷冽,道:“我留下来陪他。”

  冷月白走进营帐,将手中盒子递给姬梧尘,道:“这是连芯子,你看如何配药。”

  姬梧尘一见连芯子就两眼放光,抱着盒子一溜烟的跑出去准备配药煎药了,营帐内,冷月白对萧泽渊点头,道:“要调查的事情还没有结果,无欢这边就交给我吧,大哥先回去,可不能叫旁人钻了空子。”

  萧泽渊沉吟半晌,点头道:“也好,四弟就拜托你了。”

  萧泽渊起身,冷月白相送,道了一句:“大哥一路小心。”

  这话被前来看望若无欢的若卿歌听到,多看了冷月白一眼,这人和上次见面时的感觉不一样了。冷月白也看过来,或者说是看若卿歌身后的帝天澈,冷笑一声。

  “懦弱之辈,也配唤他先生?”

  转身进了营帐之前的一句话,让帝天澈僵在了原地,若卿歌叹气,说话这么直白可是不讨喜的,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位是怎么受得了冷月白这张嘴的。身后传来微弱声响,若卿歌也冷了声音:“若回去,你就跪在这里磕上三个头,断了你们的师徒关系。他没说错,这天下想喊若无欢先生的人不计其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可偏偏因你画地成牢,困守在这里。他做了那么多,你做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你发泄够了,他也是默默受了,你说,他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若卿歌说了一半,自知失言,闭口不语,半晌,叹道:“澈儿,做人不能太贪心,更要懂得知恩图报,因果相衔,总有一日会反噬自身的。”

  若卿歌说完也不管帝天澈,径自走向了若无欢的营帐,帝天澈站在那里低着头,脚下的似是坠了千斤重的大石,寸步难移,他想要什么?

  梦境与现实重合在一起,他以为一切都会明朗,可实际上却是越发的迷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若无欢,每每相视,脑海中都会浮现那抹决绝的背影,他不敢,可是他也不甘心。

  他的先生只能是他的先生,他们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帝天澈一步一沉重的走到营帐前,刚好听到营帐里传出的说话声,冷月白看眼营帐外的人影,给若无欢掖了被角,道:“帝说要在这里驻扎三个月,所以,暂时委屈了。”

  冷月白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帝天澈下定决定走进营帐,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的若无欢,可是碍于旁人,碍于面子,也只是多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巧的是,帝天澈前脚离开,若无欢就醒了,他的伤势本不该这么快醒过来的,可心有挂念,他便是睡了也不安稳,早些年的自控让他的身体即使非常虚弱的情况下,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让自己神志清醒。

  毕竟在死人堆中活了那些年,与常人有异,也算不得什么怪异了。

  “喝水吗?”

  若无欢摇头,他看着坐在一边低头不语的冷月白,似是有话要说,若卿歌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若无欢微笑点头,目送他离开,带若卿歌离开,冷月白起身坐到床边,他俯下身子,极为亲昵的贴在若无欢耳边道:“四弟,做师兄的这些年待你不薄,今日,想和你讨一件东西,可好?”

  若无欢摇头,他自然知道冷月白的来意,也惊叹幕后人的手笔,竟然连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分歧点都一清二楚,还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思及此,若无欢虚弱道:“虎纹符易主,三哥不必想了。”

  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若无欢的心口上,那里的剑伤恢复的最慢,轻轻一压,就有血流出来,伴随着难忍的疼痛,若无欢倒吸一口气,眼前阵阵发黑,他既然醒了,断没有被疼晕过去的说话,强忍着道:“三哥该知道,这世上我若死了,他也活不成。”

  这是被提前的计划,若无欢本不想这么早和冷月白撕破脸的,可如今的情况由不得他,冷月白闻言收回手,取过一旁的帕子给若无欢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对香味极其敏感的若无欢偏头想要躲开,却被冷月白一只手按着他的头,另只手很仔细的在他额头轻轻擦拭。

  清明被本能所取代,在若无欢半阖的眸子里涣散开,碎成一片又一片名为理智的碎片,冷月白满意的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给若无欢服下,他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

  姬梧尘回来的时候,看见若无欢没醒,皱眉道:“不是说醒了,怎么又睡了?”

  冷月白坐在床边接过药碗,仔细的给若无欢喂药,让姬梧尘惊奇的是,冷月白竟然真的把药喂进去了,且若无欢好像有些不对劲,还不等姬梧尘多想,冷月白已经下了逐客令道:“隔壁的营帐整理好了,这几日你就住在那里吧。”

  抱着一肚子疑惑的姬梧尘走出营帐,回头看了一眼,对上冷月白似笑非笑的眼,一股凉气从后脊梁蹭蹭往上窜,打了个哆嗦,落荒而逃。

  喂了药,冷月白给若无欢擦了嘴角,轻声道:“四弟,你好好睡一觉,待你伤好,我们兄弟再叙旧。”

  山道上,策马同行的凰南风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想不起来问题出在哪里,乱魄抄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丢给凰南风,凰南风一把接住,看了一眼,惊道:“白凤玉佩,怎么会在你那里?”

  乱魄抄看他一眼道:“我也想知道是谁掉包了盒子里的东西,送错了,送来了天星阁,这也是我急着来找你的原因。“

  凰南风皱眉看着掌心的白凤玉佩,脑海中闪过一线清明,猛的拉住马缰绳,道:“我知道了,是他回来了!”

  说着就要调转马头往回走,乱魄抄眼疾手快的拦住他,恨不能一巴掌拍过去,看看这货脑袋里边装的都是什么,道:“就算是他回来了,你要知道,他最恨的人是谁,阿泽与我说冷月白也来了子午岭,我带你离开就是不想让你们撞见。你这样回去自投罗网,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凰南风压下心头焦虑,把白凤玉佩放进怀里,回头看向子午岭的营帐驻扎点,道:“冷月白必然是为了他而来,那么无欢的处境……“

  乱魄抄拍了凰南风的肩膀,宽慰道:“他们师兄弟再如何的内斗,也容不得外人算计分毫,这里的事你我都没有插手的余地,你别担心,跟我去淳于找一个人,把无欢的琴找回来,往返一趟,足够他们自己解决内部问题。“

  说完,乱魄抄也没等凰南风回答,一个纵身跳到凰南风的身后,将他半拥在怀里,顺手点了穴道,抓住缰绳,扬长而去。口不能言的凰南风只能看着子午岭距离他越来越远,想起若无欢以身试险,一个念头冷不丁的窜出来,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顿时觉得头皮发炸,如果这一切都在算计之中,那他是卷进了怎样的事件之中啊。

  子午岭,营帐之内,兄弟二人相对而坐,一盘残局胜负亦是岌岌可危,落子不过徒劳挣扎,帝天澈看着棋盘发呆,显然是心不在焉。帝回也不催他,自顾地端起一旁热着的药膳小口的喝着,都说良药苦口,也不知帝天澈从哪里找来的方子,本该难喝的药膳入口香甜,估摸着该是什么世所罕见的珍灵药果吧。

  这边静默无言,另一边的姬梧尘可是跑断了腿,他来的仓促带的药不多,可若无欢的情况不能断药,冷月白也没带人来,再三思索,决定让啸月守着若无欢,二人同去采药,有了冷月白的轻功,也能快些回来。

  若无欢早早的就醒了,冷月白给他喂下的药是止疼的,也是剧毒的毒药,他不知道这是假戏真做,还是意外,身体里积压的太多的毒素,多一些和少一些已经没关系了。躺在床上的若无欢不能动,不能言,北辰决千里而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疼的厉害,他走到床边,跪下,捧起若无欢的手,颤声道:

  “先生。”

  若无欢闭了闭眼,缓去了眸中的冰冷,浮出一丝笑意,他将温柔两字学了个十足十,面对身边人,他总是格外宽容的。

  “先生,跟我回去,好不好?”

  “先生,明主说天元帝命不久矣,你无需顾虑那么多,和我回去好不好?“

  看着跪在床边哭的像个孩子的北辰决,若无欢心有不忍,闭上了眼,他们三个人的命从一开始就乱了,堪比乱麻。他这一场局只能赢,不能输,连他自己都成了棋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北辰决似乎是下定决定要等若无欢开口撵他走,故而,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留了下来,学了当初的穆秋辰,易容成书童。说来也是见怪不怪了,若无欢身边的人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所变动,帝天澈对此明明很在意,许是少年心性别扭得很,始终不曾问过若无欢半句。

  秋猎不会因为若无欢一个人影响进度,天元帝的心究竟有多大,这一点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冷月白和姬梧尘外出采药,回来就发现营帐里多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带着人皮面具做书童打扮的北辰决,另一个是学成归来的九皇子帝辛,真是浑水难趟,越趟越混。

  若无欢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被允许做起来,可还是不能发声,加上手腕的伤不能提笔,本就话不多的人如今更加沉默。

  这日,若无欢坐在床上看书,北辰决端着一碗药膳进来,而帝天澈跟在他的身后进来,若无欢抬眼,想起冷月白和姬梧尘去山里采药了。北辰决如今的身份是书童,自然是拦不住这位七皇子殿下,却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先生,九皇弟带了些甜果子,虽说良药苦口,我想着你喝了药吃一些,能缓缓嘴里的苦味。“

  若无欢喝药的动作一顿,不论是药苦还是吃得苦都已经太多了,多到他已经麻木了,可帝天澈这一句话,哪怕只有三分真心,他也觉得比什么果子都要甜的。若无欢放下药碗,朝帝天澈招手,再看眼一旁的北辰决,虎纹符他已经给出去了。

  这两个孩子都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总不能厚此薄彼,拉过帝天澈的手,在他掌心写到: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你荒废课业多时,是我之过。明日开始,讲‘论语’刻写五十遍,来我帐里,我看着你刻写。

  帝天澈抬头,不过短短月余的时间,他却觉得先生已经有好久没和他说话了。

  “我与帝父说了,这几日会留下来照顾先生,等先生伤愈就启程回宫。”

  帝天澈这话说得真心,却被北辰决冷眼以对,猫哭耗子假慈悲,如果真的关心,早做什么去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先生何至于卧床至此!帝天澈也察觉到北辰决的敌意,微眯了眸子,却没有在若无欢面前发作。

  来之前,太子哥哥,五哥,九弟,拉着他语重心长的谈了好久,让他不要任性,若无欢伤重至此都是为了他,他不能做那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这话说的有道理,但是帝天澈来这一趟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可以光明正大的给自己找借口来照顾若无欢了,大道理小道理他都懂,可少年心性高傲,少了台阶下,他又怎么愿意摔得头破血流呢?

  若卿歌对此看透却不说破,真是搞不懂,自家弟弟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蠢货,虽说朽木可雕,可搭上这条命在若卿歌看来就是不值得了。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他自己不也是被一个帝回吃的死死的,虽说是为了背后家族,可他自己也清楚,那份私心已经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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