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冷，眼前也有些模糊，耳边血液流淌的声音越来越远清晰，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喉咙仿佛火烧一般，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头偏过去，陷入黑暗之前最后一眼是小小的孩子睡得安稳的侧脸……
“先生可是梦魇了？”北辰决推门走进来，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若无欢皱眉，还没开口，北辰决已经走到他的床前熟练的钻进了被子里。
“……”若无欢看眼在被子里搂着自己不松手的无赖少年，无奈叹气，“你也梦魇了？”他反问，手却拢紧了被子，北辰决身上还带着寒气。
“我是怕先生睡不好。”北辰决理直气壮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若无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北辰决心虚的眨了眨眼，嘿嘿笑了两声，“先生～我睡不惯～”
“睡吧，明天就进城了。”若无欢点了少年的额头一下，替他掖好了被角，轻拍着他的背，北辰决餍足的蹭了蹭若无欢的锁骨。
若无欢轻拍着少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他自己没有了睡意，看着简陋的屋舍心里感到莫名的惶恐，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先生在想什么？”
“在想天元的七皇子到底何德何能，让天下人为他庆寿？”若无欢低头言不由心的说道，北辰决扭了扭身子枕在了他的臂弯中，刚好看到微敞的衣襟里面那些狰狞的疤痕，他蹙眉伸手却被拦住了，若无欢浅笑着看他，一双眸子里仿佛有星辰一样，看的少年软了心，悻悻然收回了手。
“据说是十五年前的星辰阁预言，此子乃是天定之子，携天命而来，不过这只是谣传，还有的说是因为他长得像一个人，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样的盛宠对一个孩子都不是好事。”北辰决用手指缠着若无欢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说着，他才不会羡慕有那样的父亲，他只要有先生就够了，他没有说他也是梦魇了才过来的。
他梦到了一个小孩子被人放干鲜血，后来那个孩子又变成了先生的模样，他是被吓醒的，五岁那年在星辰坡遇到先生之后，他就很少做梦了。
北辰皇室的直系血脉都有预言之梦的能力，而他在先生和预言之梦的帮助下成为北辰的王，要不是因为不喜战事他才不会带着先生来天元，他的预感告诉他，他会失去他的先生。
“也是，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与我们无关，送了寿礼我们就回北辰，我不喜欢这里。”若无欢越是不在意北辰决就越是放心不下，他知道先生不喜欢外出，哪怕是在皇宫里教他治国权术，也多是在藏书阁，可是这一次是先生主动要求的。
“好，先生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北辰决孩子气的一句话逗笑了若无欢，虽然他不知道先生经历了什么，但是有他在，有北辰在，他的先生绝不允许人欺辱伤害。
“你呀——小心！”若无欢话未说完脸色一变，搂住北辰决一个翻身滚到了地上，他的手紧紧的护住了北辰决的双眼，床板上密集的银针闪着幽幽绿光，全都是淬了毒的，空气中还有尘雾弥漫着，若无欢心知不好抱着北辰决向大门跑去，可惜晚了，没跑几步眼前一黑，整个人跪坐在了地上。
“先生？”北辰决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他感觉到若无欢的身子一震，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他想挣脱若无欢的保护，想睁开眼看看他的先生是不是受伤了，却听到了若无欢的一声呵斥——
他说，别动！
从北辰到天元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北辰决以为不会有事的，可偏偏在这最后一晚出了事，他听到了牙齿咬合的声音，也听到了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句——“一个都别放跑，我要活的！”
即使听到了他这么说，若无欢也没在说什么，他抱着北辰决站起来，一步步的往外面挪移着，北辰决心头一沉，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一双手死死的抓着若无欢的衣襟，他不能辜负先生的保护，哪怕这份保护让他无法承受。
“没事了。”若无欢抱着北辰决踉跄的摔出门口，才松开双手，很是疲倦的开口。
“先生，你的眼——”北辰决看着方才还灿若晨星的眼眸如今黯然无神，他的手抖得厉害，想要去触摸却又不敢触碰，若无欢偏过头，语气平静“没什么的，还好你没事。”
“把他们的眼睛都挖出来，泡了酒给他们的主子送去，剩下的喂阿白，记住，阿白喜欢吃活的。”若无欢的手僵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养大的孩子不是善类，也知道这样的残忍也只是因为他，心有喜悦也有自责。
如果不是乱了心神又怎么会给他人可趁之机，差一点他养大的孩子就要被毁了，手指僵硬的抓着虎纹符，有些事也许他该早下决定。
临行前，明主为他补了卜了一卦，天元之行，凶多吉少。
“先生莫急，只是毒粉，帝城里有最好的医师，一定可以治好的，对，我们这就起身去帝城找医师。”北辰决似乎是急坏了，一把拉起若无欢就要走，没有两步就看见身后的先生踩在碎石上绊了一跤，在他的面前以最难看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先生，先生——”方才发号施令手段残忍的人此时无助的像个孩子，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若无欢撑起身子，手臂和膝盖火辣辣的疼，许是磨破了的，他忍着疼和往常一样微笑着伸出手，北辰决扑到他的怀里，肩膀一缩一缩的，小声的啜泣着，好不可怜。
“没事的，没了眼睛还有阿决，阿决也是我的眼睛啊。”若无欢一边说一边想，那些人既然有胆子给他下毒必然是有绝对的把握，这些年辅佐北辰决坐稳王位，他在朝中可是树敌颇多的。
他辅佐五岁的北辰决坐上王位的那一刻，没有人想到北辰决会屏蔽所有人只听他一人的话，这样的发展是那些朝臣不愿看见的。
然而他们却忘记了他们的王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当他从星辰坡救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不同了，若无欢有时也会想，他对于北辰决而言是父是兄亦或者他只是他的先生，所有的猜疑在这一刻散做云烟，久别多年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只因为有一个孩子把他视作全部，为了他心肠狠毒，为了他哭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