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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褪色窗帘

小说: 黑昼缉凶 作者: 尉迟攻 字数:3277

  阴阑煦又不见了。

  不过这次王久武并不是十分担心,如果那个年轻人真是有心逃离,才不会留下大敞车门的破绽。但也不能放任他继续四处乱走,于是别动组员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李稽察与郑大队,在他们启程返回东埠警局的同时,抓紧寻找阴阑煦的下落。

  他身体不好,走不了太远,一定还在这片棚户区当中。王久武先下判断。

  而且阴阑煦非常好追踪。一个人只要不是刻意隐藏,必然会在所经之处留下处处痕迹,何况那人即使衣着再普通、也依旧是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类型,可以提供阴阑煦具体行踪的目击者实在好找,王久武谢过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太太,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很快别动组员就在一栋楼的楼底找到了目标。

  老太太描述阴阑煦的时候,用了一个好玩却又很形象的比喻,“好像和衣服一样洗掉色的小伙儿”。确实,在这片被垃圾灰切割成座座立方体的拥挤空间,颜色清浅的年轻人,宛若糟乱水墨画中唯一一块值得夸耀的留白,反而比浓墨重彩更能吸引旁人的视线。王久武远远就看到了他,仿佛丝毫不在意周围的脏污,在一户人家的窗台下蜷坐的阴阑煦,将脸埋进搭在膝上的臂弯中,不声不响,似乎是睡着了。

  但只要有人稍一接近,这人便会立即抬头,浅色的眼眸中找不到一丝倦意。

  “真慢。”他冷淡地评价。

  “抱歉,是一个大案子,刚腾出空,”尽管没有需要道歉的理由,王久武却还是习惯性地放低姿态,微微笑了笑,“不过,我们说好你要在车里待着的,为什么你擅自离开?”

  他说着话,伸手拉阴阑煦起来,对方没有排斥这个小小的帮助。只是在阳光下晒了这么久,年轻人还是肤色苍白到几乎快变得半透明,体温很低,凉意经他的掌心传递。

  虽说别动组员不指望听到什么明确解释,但他清楚阴阑煦这么做定有原因。

  除了本人行事风格如此之外,这栋楼虽然处于一条七绕八拐的小径尽头,但直线距离上和警车停放的位置其实并不远,加之阴阑煦除了一路不曾遮掩行踪之外,最后更是停留在面向小径的楼前,叫王久武一打眼便能发现——如果他们真是“同事”关系,想必会更容易让人觉得他这是在“等着”别动组员过来。

  如王久武所想,年轻人只是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没有说话。

  但确认了在浅眠中接近自己的人是王久武后,他的双眼便转为盯着一个窗口。

  也就是之前“借”给他窗台勉强庇身的那户人家,和一楼的邻居们一样,陈旧的窗扇上玻璃有几处裂纹,里面紧紧拉着窗帘,在这几乎谈不上生存尊严的棚户区里维护可怜的隐私权。稍有些不同的是,别动组员注意到其他人家的窗帘大多廉价轻薄,这户的明显厚实许多,而且尽管已经晒褪了色,却依旧泛着艳情的红色。

  这户人家怎么了吗?

  阴阑煦直接以行动给出回应,像一种错位的默契,王久武刚以眼神询问,他便转身朝楼口走去,进入了这栋破败的居民楼。果然之前是在等着别动组员过来。

  他径自走到那户人家门前,自觉在一旁站定,给王久武留出了足够位置。合金钢框结构的防盗门早已过时许久,在小偷们眼中根本没有难度,但令王久武更加在意的是,门的钢框上系着和窗帘同色的丝带,褪了色也仍艳情得红,仿佛是某种不便明说的标识。

  别动组员立刻抬手敲门。

  “您好,我是天然气公司的,是您家打电话反映管道需要维修吗?”

  特别行动组在城市边缘棚户区的知晓度恐怕不高,假称自己是便衣的话,估计也会在这个地方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里的居民大多并非从事正当工作。于是王久武随口胡诌出一个身份,试探门里的情况。

  然而既没有仓皇收拾的声音,也没有传来不耐烦的“滚!不是!”,里面没有一点儿动静,没人在吗?

  “屋主不会回应了。”

  这句话由阴阑煦口中说出,显得尤其不祥,别动组员立即感到事情不妙,而那人紧接的下一句话,让他当机立断撞开了屋门:

  “还很新鲜。”

  想也知道不是指食物之类。

  阴阑煦跟在后面,浓烈的廉价芳香剂味扑面而来,但在令他窒息之前,里面混杂的另一种气味救场,令他满足地微微眯眼。

  称不上玄关的地方散放了几双式样俗气的高跟鞋,东倒西歪,经过它们便直直走进客厅,没有电视,没有茶几,甚至没有几把椅子,只有一张双人沙发勉强像样。靠墙则拉着一根铁丝,因为没有阳台,衣服只能挂在屋里阴干,颜色浮夸的内y裤毫不讲究地和黑色丝袜晾在一起,招摇得宛如某种招牌。

  王久武瞥到墙角丢有几个已经撕开的粉色“小方块”,认出那是安全t的包装,多少猜出了屋主的职业。

  可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屋主的踪迹。好在里面空间不大,棚户区的低矮楼房中厨房与厕所都是公用,所以客厅之外只有一间卧室,如果屋主在家的话,想必定是在那里。

  ——就在卧室里!

  此刻就连王久武,也已经从浓郁芳香剂味中嗅出了一股血气,正是从那个房间中传来。

  卧室木门紧闭,不知有没有反锁,别动组员顾不上许多,直接飞起一脚把门踹开,愈加浓烈的腥甜味道阻止了他直冲进去。里面陈设简单,一张与房间面积绝不应称的大床,醒目地摆放在正中央。

  屋主正在床上,赤身l体。

  但不是什么与其职业相符的香艳画面,一个女人坐在床上,正朝着房门的方向,上身却诡异地微微前倾,还软绵绵地低垂着头,长长的头发耷落在直直伸出的双腿上,从站在门口的二人的角度来看,如同一个生了副脚掌的、用到最脏的拖把。

  别动组员见此情景,叹了口气,没有过去试探她的脉搏或是什么,直接打电话通知警局的人返回。

  她不可能还活着了。半白不黄的颜色里灌了浓稠的液体,女人身下的床垫吸饱了鲜血,漫出一大片殷红,甚至还滴落几滴在地上。

  王久武面对尸体没有太大反应,同情或惊惧等情绪早在几年里淡去。警局的人还没赶到的情况下,破案可以先放在一边,眼下他更在意的问题是: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也出了人命?”

  “我闻到了。”阴阑煦的回答言简意赅。

  “是吗,从那么远的地方?我记得你的嗅觉是天生的,居然到这个年纪还在继续发育吗?”

  对方自然是没再搭理,王久武也就只当是他习惯性无视,没有往别的方向继续思考下去。阴阑煦前段时间一直在视线范围内,而且对陌生人下手不是这人的风格,蛛网上的蜘蛛,不会碰尚未撞上蛛丝的昆虫。

  但王久武所不知的是,阴阑煦嗅觉的愈加灵敏,来源于症状加重的嗅觉倒错,正常食物的气味令人作呕,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j渴交迫的旅人,当然不会放过每片绿洲。

  正被自己的监管者结束一次评估的年轻人,显然不打算乖乖等待警方到场,现场勘验,难得的无人打扰的机会,他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一副手套戴上,这是从囡囡那里学到的,有备无患。

  “我不会破坏现场,我只获取必要的信息,我不比刑技科那帮人差。”

  面对拦住自己的别动组员,阴阑煦平静地说道,“而且,你之所以设法安排我担任‘法医’,不也是觉得适当接触尸体是合理的宣泄,可以减轻我移情症状。”

  他把视线移向床上赤裸女尸,浅色眼眸中这次确实不见一丝波澜。“我对她不感兴趣,她死时很痛苦,她并不美。”

  王久武考虑了一会儿,最后算是点头同意,何况如果能比警方早一步搜集到线索,对侦破过程中提高别动组的参与性也有利,他毕竟是别动组的一员。

  “我就站在门口。”他尽量令这句话听起来不像警告,双眼已紧盯起年轻人。

  他看着阴阑煦走向女尸,先简单说了下肉眼可见的情况,女尸已经僵硬,那怪异的坐姿,是因为她上半身被绑在了铁艺床头上,应该是在拼死挣扎之下,绳子有些许松脱,所以在她死亡后,才会形成一个前倾的趋势。

  “大量伤口,能粗略分辨出割伤、烧伤和穿刺伤,尤其双臂有大片打火机烫烙的伤痕。手指十片指甲被全部拔掉,不知丢在了那里。”

  能听到阴阑煦用汇报的口吻说话,别动组员产生了些许不真实感,他想到了什么,问道:

  “关节处有很深的砍伤吗?”

  “没有,”阴阑煦回答,“其它没有什么特别的,现在我要分开她的头发。”

  从王久武站立的角度看,阴阑煦将女尸的头发向后拢起的动作,透着一股恐怖,却也莫名有一丝温柔。

  “她化了妆,脸上被人用针刺了两个字,‘b子’,”年轻人向女尸微微俯身,别动组员刚想喝止,突然意识到应该只是在凑近端详,“嘴部被用胶带缠绕封了很多圈,我透过胶带看到了嘴里还有类似抹布的织物,死因还有可能是窒息。”

  他用手拎着女尸的头发,让开了身,好让王久武也能清楚观察尸体的情况。

  “最有趣的地方。”阴阑煦补充道。

  那对f满的r房不再有美感,均被豁开,乳头不翼而飞,两只泰迪熊被塞在r房的伤口中,只露出毛绒绒的熊头,可爱地用纽扣缝成的双眼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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