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接连跳了两下，零余的心头有一种不安的情绪，这么多年，似乎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稳定了下心神，零余继续听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絮絮叨叨的哭泣。
“...说好了过年回来，我还特意给她买了衣服，就想着这次能在家多呆几天，好好陪她出去转转走走。”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男人说不上赏心悦目，甚至有些难看，明明身上穿的手上戴的都价值不菲，像是个成功人士，可偏偏现在像个村野乡夫一样，也顾不得什么仪容仪表了。
易先锋擤了一把鼻涕，混合着眼泪一起擦掉，缓了缓神，语气中依旧是化不开的伤感：“我母亲拉扯我这么大，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现在好好却，却。哎，都怪我不好，如果平时能多回来看看，说不定就...”
断断续续的语句中尽是自责和愧疚，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哭诉着，委屈着，似乎这样就可以减少一点难过。
零余打开了钢笔，翻了一页，记录下今天的日期，语气平淡：“所以，要回到你母亲去世前那一天。”
“是。”易先锋停止了哭泣，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
“人已经没了，可心里总念着。我知道你这里的规矩，我也愿意花双倍时间来交换，就是，想在见她一面。我这辈子，到现在，最大的遗憾也就是没能在她死之前守在她身边。”
零余看着他似乎又要落泪的样子，起身拿过外套就往外走。
“可停留十分钟，走吧。”
易先锋愣了一下，连忙拿过公文包跟着他走了出去。临出门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脸，然后团成一团塞进了口袋里。
到了地铁站，即使满脑子疑问，却还是跟着进去了。看着男人在他手上画上车票。然后进了车厢，闭眼。
若有若无的争吵声和低低的咳嗽声在他耳边响起，易先锋心头一紧，再睁眼时已在自己家中。
卧室床上的母亲低低咳嗽了几声，花白的头发上似乎染上了血迹，枕头边还有半个没吃完的馒头。食物残渣还留在床边，似乎已经很久了。
零余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的打了一个结界出来，然后后退了一步。
“妈，妈，你睁眼看看，是儿子回来了，不孝子回来看您来了。”
易先锋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慢慢跪了下去，对着床上的老人呼喊着。
易妈妈似乎听到了什么，睁开了浑浊的眼睛，露出几分怯意，艰难的往里挪动了一下。
正在悲伤中的易先锋没有看到这一切，零余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向后又退了一步。
“老不死的，一天天的光作践人，你说，这次你儿子回来你打算跟他说什么。”
保姆尖酸刻薄的话传来，易先锋惊讶的抬起了头。
向来在他面前老实淳朴的大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骂骂咧咧的走了进去，把手里的水几乎可以算是粗暴的灌进了老太太嘴巴里，易妈妈来不及吞咽，多余的水一齐涌了出来落在了床褥上。
“咦哟，干嘛呢，不想喝水就渴死算了，好好的，等一会又要让我收拾。”
保姆狠狠的将杯子拍在床头柜上，瞪了易妈妈一眼，不耐烦的擦了两下床褥。
易妈妈畏惧的落下了眼泪，却无力反抗，只能啊啊的发出声音。
“叫什么叫，没看我忙着呢。”保姆将那半个馒头塞进了她嘴里，扭头出去了。
易先锋看着这一切，从最初的不可思议慢慢红了眼，扭头就要出去找保姆理论，在出门前那一刻被零余死死拉住。
“不可与时空中的人见面，不可发生肢体碰撞。”
易先锋红着眼看着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条条爆了出来，几乎是低吼着说：“她那么折磨我的母亲，你看不到吗？”
“看到了。”没有任何起伏声音响起，零余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分钟。”
“滚你妈的。”易先锋一下子失了教养，从没说过脏话的他几乎要疯掉了：“去他妈的准则规矩，就算是要我死我也认了，我死了，拉着那个女人陪葬，拉着她，拉着她，拉着她去和我母亲赔罪！”
零余扭头看了外面的保姆一眼，此时她正悠闲的吃着葡萄，那还是易先锋特意从国外给母亲寄回来的。
手里的力气松了些，然后将人扭了过来，对着床边：“你母亲，去看看她吧。”
床上的老人嘴角动了几下，痛苦的挣扎着，伸出枯如槁木的手臂，使劲的去够着床边儿子的照片。
易先锋几近崩溃，身体一下子挣脱就要往前冲。零余松开了他，同时另一只手悄悄又加了一层结界。
一头撞在结界上的易先锋疯了一般向前冲撞，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使出全身力气，慢慢的挪动着，最后抽搐了两下，趴在床上僵直了身子不动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张相片。
“妈！”易先锋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力气一下子被抽空，瘫软在了地上，唯独手还在一下，一下的敲打着那个阻隔了他和母亲的结界。
“时间到了。”
窗外似乎有风起，却立马归于了平静。
零余和易先锋走后不久，保姆似乎想起了还有东西没拿，于是转身回了卧室。
“老太太？老太太醒醒，你醒醒啊。”保姆这时才感觉到害怕，使劲摇晃了几下，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她鼻子下探了探，没有丝毫气息。
“啊！”
保姆一下子跌落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喊着不关我的事。哆哆嗦嗦的爬到客厅里拔打了120。
千里之外，正在回家路上的易先锋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地铁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角落里一个中年男子蹲在地上哭泣，旁边还站着一个冷漠的男人，都忍不住小声议论。
“怎么回事？”
“估计是欠债了吧。话说那个要债的长得好帅。”
“别犯花痴啊...”
被人围观的零余多少有几分不自在，却还是听着男人的悔恨。
“...在医院的时候，我还特意多给了她钱，想着她平时照顾我妈，又让人家见了死人不好。可是，她怎么能厚着脸皮要？我要是，要是早知道她这么对我妈，我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啊！”
易先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痛苦的喊叫着。
“逝者已逝，节哀。”零余伸手在男人头上虚抓了一把，然后男人手上的表针飞快的转动起来。最后停在了二十分钟后的位置，然后继续滴滴答答缓慢走动着。
“交易完成。”
地铁内人来人往，有人驻足，有人停望，却没人一个人上前安慰这个似乎绝望的中年男人。反而是不远处一个小姑娘不小心崴了脚，顿时周围几个人都伸手去扶，然后互看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另一边，正走在回家路上的高辰被人从后面猛拍了一把。
“干嘛呢？”
“你怎么来了。”高辰看着周天天猴子一样窜过来，又扭头看看：“又要去网吧。”
“哪有力气啊，方学长够狠的真的。”周天天搭在他肩膀上诉苦。
“一天天的体能训练真要把我们带国家队去啊。我真恨自己不是个妹子啊。”
“你可以的，别忘了你可是咱班的小甜甜。”高辰毫不留情的爆出了死党的外号。
“滚一边去啊我告诉你，这个外号你要敢给兄弟发扬光大了我非人道消灭了你不可。”周天天恼羞成怒的挥了挥拳头。
“得啦，我才没那么八卦，你放心，指定传不到班花耳朵里。”
提到心中的女神，周天天又是叹了一口气：“什么班花啊，都跟着方学长跑了，你说这学长也是的，跟我们一群苦逼学生抢什么媳妇啊。”
高辰静静的听完，然后老神在在的下了结论：“估摸是被社会上的高额彩礼给逼的重返校园了。”
周天天握拳，恨声道：“老子决定了，要找富婆！”
“那也得富婆看得上你。”高辰实际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