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父亲这样的声音，莫陵并不感到意外。
他更像是吃家常便饭一样，在父亲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从小就生性顽劣，不服管教，也不知这么些年来，吃过父亲多少的鞭子和棍杖。父亲是声名赫赫的将军，母亲自书香世家性格温文尔雅，也不知怎的，生出了他这个不服管教的儿子来。
这么些个年来，可没把他父亲气坏。
莫将军一手持鞭子，站在跪着的莫陵面前几步远，一对剑眉拧在一起，满脸的严肃与愤怒。他在原地踱了几步，突然站定背对着莫陵，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我们莫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又是这两句话，他骂的腻不腻啊？莫陵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么多年了，老头子骂来骂去，总是这几句话。
“你把洛叔叔的女儿拐跑了也就算了，还给她买什么洋人的蛋糕！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你去买洋人的东西献殷勤，你这叫洋务卖国！你，你这是什么表情，还要顶嘴吗？！你有什么颜面顶嘴！”莫将军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胸口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莫陵抬起头看着自己过于迂腐的父亲，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子坚定，他一字一字不卑不亢的说道：“施施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要摘下来送给她。”
“你的心中还有家有国吗！我看倒是没有！成天迷恋一些有的没的，你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柳家的二小姐我看着倒是和你相配的很！他们家这两天就要登门商议婚事，你这两天，哪里都不许去！给我乖乖的在家陪那柳二小姐！”
“我要娶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施施一人！”
莫陵胸口有一股子汹涌的怒意堵着，令他气愤至极。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泛着精光。
他要娶的人，只能是洛施施。
除了她之外，他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儿啊，娘也觉得洛家那小丫头好，可是，娘都替你问过了，她年纪尚小，洛家目前还没有打算给她安排婚事。可你不一样啊，你的年纪刚好，还有未来的大好前程，成家立业这等大事，可等不得啊！”莫夫人对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苦口婆心道。
莫陵也不说话，就好似是赌气一般，跪在那里任你打任你骂，可他就是不发一语关于同意与柳二小姐那门婚事的话。
他心意已决。
除了施施，不管是什么柳二小姐还是什么李大小姐，他统统都不要。
此生只有施施一人相伴，足矣。
他要的，其实也很简单。
“你这个败家子，这几天的禁闭没把你关清醒了，还有能耐了？！还敢顶嘴了！真是长能耐了！你将洛家那小丫头拐走我关你禁闭，你洋务卖国，还敢买那洋人的东西！”
“你，给我回房间去！在柳家来提亲之时，你没有公事不许出门！交给你的与柳家交涉检查货物的事情，阿六，你也跟上，看着他点！别让他出什么差错。”莫将军鞭子挥了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颔首领命。
莫陵沉了沉气，缓缓站起身子来，目光如炬：“婚事我是不可能答应的。至于卖不卖国，战场上见分晓。”
说罢，转身就走。
他的身后，传来莫将军发怒扔鞭子的声音。他依旧不回头，步伐坚定而又苍凉。
莫陵回房间时，特意绕到洛施施休息的那间厢房，却发现洛施施和周青已经不见人影了。
厢房内负责照顾洛施施的丫鬟说，周夫人说施施的身体好些了，也醒过来了，要带回洛府好生休养着。
莫陵表面上看似两袖清风，听了这消息，心里如吊了千斤顶一般沉重。
母亲方才所说的问过洛家了，洛家以施施年纪尚小为由拒绝了婚事。他也是知道的。他暗地里也找过洛老爷，想求得与施施一世姻缘。可洛老爷却告诉他，莫陵，我看得出你对施施的心意。可你是个军人，将来是要上战场的。而他希望给施施的，是一个安安稳稳的夫君，一个安安稳稳过一生的人。
这道理，他不是不明白。
洛老爷为施施着想拒绝他的苦心，他也是理解的。
可他始终，就是过不了那个坎儿。
他闭上眼，脑海里就不自觉的浮现出施施甜甜的、暖暖的笑容。
他这一生，怕是忘不了了。
洛府后门。
周青接上有所好转的洛施施到了洛府的后门，她敲了敲后门，阿菊在里面守着给她开了门，阿菊本以为能看见一个欢欢喜喜的小小姐，结果，一开门，入眼的，却是一个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的小小姐。
“小小姐？小小姐！”
周青命阿菊搀扶着洛施施，将她扶回了房间休息。
“阿菊，不要告诉老爷。”周青微微皱着细眉，看着自己虚弱的女儿，终是苦口婆心的嘱咐了一句。
两天后。
被莫将军点名同莫陵随行的阿六来到莫府上，轻轻叩了叩莫陵的房门，“小少爷，接到了船坞的通知，柳家那批军火到了。”
门吱呀一声被莫陵从里面打开，他一袭军衣英俊整齐，腰板正直，自身带着一股子正义之气。眉宇之间说不出的硬朗和帅气。淡淡浅浅的，经过阿六的身旁时，只是说了句，“走吧。”
他这几天里心里一直不安，总是觉得柳家的这批军火有问题。以柳树那个人的性格，柳树看上去温和，但其实肚子里花花肠子多，会算计。
柳树上次来找他，明面儿上是来和他商议审核军火的事情，可他总觉得，柳树是来挑衅他的。那感觉，更像是他有了什么靠山，令他并不忌惮。
有些人有些事，在岁月的年轮之下，已经变得物是人非了。
现在的柳树，也与年少时今非昔比。
莫陵心下思索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船坞。他刚一下车，就看见柳树站在那艘装载着军火的货船边，同别人高声阔论着。
那骄傲与人嗫吁的模样溢于言表，与他当时年少读书时那种温和清淡丝毫挂不上边。莫陵看着看着眉头一皱，心下生出一股子厌恶来。
柳树是商人世家，接管了父亲的家业之后，变了不少。
莫陵边想边走，走得近了些，迎面而来的是柳树的一声招呼：“哟，这不是莫少爷吗！贵客来，有失远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