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潮汐的生日就快到了。
他出生在天气渐渐转凉的八月底，树上枝叶尖已染上了些许枯黄，外头的人开始裹上了厚实的衣服，夏季的蔬果如今也是少了，百姓也都忙着筹备过冬的食材与衣物，街上也算热闹。
虽说近日内暗杀他的刺客又多了起来，可依仗着得影的保护，温潮汐倒也没觉得生活有什么变化，时不时得影也会下来陪他下棋，或者他自顾自地跟得影谈心。
一开始对东少卿的好奇与喜欢好像也减淡了，更何况看见无沉玉那般中意东少卿。温潮汐连让这段感情生根发芽的机会都没给，就直接掐断了。他不想喜欢上男人，或许只是教育给他的理念，可他内心实际很抵触这种想法。
他即将二十九，或许也是时候该考虑纳妃一事了…
“在想什么？”
“唔？！”温潮汐正认真低头沉思着，却没想到得影会突然出声吓他，他哆嗦了一下差点没蹦起来，气冲冲地瞪了得影一眼，“吓我作甚？本王在想纳妃一事。”
“喔。”得影挑了挑眉，却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你二十有九，还没娶妻？”
“你在本王府里见到过女人么…”温潮汐一提起这事儿就头疼，他伸手半捂着脸，微微叹气，“遇不到喜欢的，不想将就，拖着拖着也就这个年岁了。”
“呵。”得影干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节，“现在将就？”
“那倒也不是…只是本王想，本王应该是得去多接触些女子了，或者听听父皇的建议。”温潮汐一本正经道，“得影，你现如今几岁了？”
“三十四。”得影淡淡应道。
“…本王一直觉得你跟本王弟弟们一般大。”温潮汐略略有些吃惊，不由得好奇道，“那你是否娶妻了？”
“不曾。”得影依旧冷漠。
“那你还说本王。”温潮汐撇撇嘴，小声嘟囔道。
得影瞥了他一眼，“暗卫不得娶妻。”
“本王倒不觉得五弟会拦着你谈婚论嫁。”温潮汐抬手挠了挠凌乱的头发，眯着眼打了个哈欠，“五弟已然很强，何况他的为人，不像会管束属下寻心上人的样子。”
得影轻皱着眉看向温潮汐，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道，“我也不将就。”
如果可以遇到终生喜爱之人，又有谁不会愿意呢。可惜了他半辈子都花在复仇上，从未接触过什么女人，哪怕是十四岁入宫做十皇子贴身侍卫，他也不曾想过自己有机会娶妻生子。
或许是孤单了这么久，已经不想奢求更多了。
他抬手轻抚上脖颈处挂着的红玉，或许这东西，跟了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被掰成两半分给他人的机会了吧。
……
“得影，下来陪本王下下棋。”
正当他有些出神之时，温潮汐的声音迅速将他飘出去几十里的神智唤了回来，他微微一愣，却还是反应迅速地翻身落了地，稳稳坐在了棋盘的另外一边。
“说来，你生辰快到了？”得影倏然开口询问道。
“啊…便是后日。”温潮汐一怔，随后微勾了下唇角道，“祝寿宴本王不太想办，可惜了这是燕疆多年以来的规矩。一想到要请那位安彦王来，本王心里便极度不安。”
“亦是顾家。”得影冷声道，手执黑子，迅速落了一棋，挡死了白子的去路。
“你好像不太喜欢顾家。”温潮汐冷静地分析着棋局，犹豫着在一处落下白子，“无论从谁嘴里听到顾家，你便永远是一副厌恶的模样。本王没见你平日有何情绪起伏，却是没想到一提顾家，你反应那么大……”
“嗯。”得影皱紧了眉，“脸上这道疤，拜他们所赐。”
“啊…”温潮汐一晃神，手下的棋却是落错了地方，他有些慌忙地收起了神情，努力稳下颤抖的声音，“他们居然在京城内如此大胆下了手？可是当皇室不管不顾…”
“…那时并非现今皇帝在位。”得影半垂下眼帘，语气有些低迷，“只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那、这伤会不会…很疼…？”温潮汐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手撑在棋盘上，倾身抬手抚上了得影眼角的疤痕。直到得影微微瞪大眼睛，他才回过神来发现如今的动作是何等暧昧。温潮汐几乎一瞬间就红透了脸，赶忙把手收回衣袖里，扭过头去不再吭声。
而后，温潮汐偷偷回首那一霎，只见好似永远都死板着脸的得影，微微勾着唇角，稍弯了眉目。
“兴许，不疼。”
得影低沉又沙哑的声音仿若来自远方，温潮汐只可听闻却不得触碰，他张了张嘴，两人相视许久，却是一句都没有再多说下去。
温潮汐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他从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他一直知道得影的伤疤是得影心中最大的恨，甚至抵过一切。他一心急就伸手去碰了，可为什么…得影没有生气？
如今他还不知道得影来自北门，如果他知道了，那么一道差点毁了眼睛的伤，就不止是普通的恨了。或许温潮汐到时会更震惊，为何得影现在不会生气吧。
可也许到时候，他也便不用好奇这些了。
……
“对…对了得影，本王有件事想同你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温潮汐终于磕磕巴巴地开了口，“祝寿宴前日，也就是明天，本王想去无缘崖，有些事……”
“嗯。”得影垂首看了看被温潮汐方才地举动弄乱的棋局，又抬头看了看他，“何事？”
“母妃的…祭日。”温潮汐咽了咽口水，眼里泛上一丝苦涩，“所本王不得不去，母妃葬在那里，这种日子总得去看看。”
“嗯，我陪你。”得影颔首，语气依旧冷淡。
他沉默片刻，还是伸手揉了揉温潮汐的脑袋，“莫要太伤心，我自小便没有父母。”
“你这算什么安慰人…”温潮汐没忍住笑了，他抬头看向就连坐着都比他高些的得影，眼底的苦涩，也慢慢退了。
说起来，好像得影与无沉玉的身高，不同于普通燕疆人，燕疆人普遍稍矮，可无沉玉和得影站在人群中都足够高出一个脑袋。
“嗯…那什么，得影，你站起来本王瞧瞧。”温潮汐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赶忙扭头喊得影起来。待得影一脸迷惑地站起来了之后，温潮汐默默伸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
温潮汐冷漠地看了看挡在面前的得影的肩膀，然后再努力仰首看了眼得影的脸。
喔，真的比他高一个头。
得影低头看着温潮汐捣鼓来捣鼓去的动作，不由得无奈道，“来自不同的地方，身高自是不一样。”
“那…那本王也太矮了吧…”温潮汐扁了扁嘴，有些沮丧地寻了处地儿坐下，“五弟同你一般高，可本王一个做哥哥的，却只够得到弟弟的肩膀，你说好不好笑…唉。”
“嗯…好笑。”得影认真思虑片刻，严肃道，“也可爱。”
温潮汐：……………………
“不准用可爱形容本王！！”
你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