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阑回了明珠苑,她不是娇气的人,可这一次就是忍不住眼泪。
“郡主?”宛如小心翼翼的喊道。
顾夜阑的声音带着鼻音说道:“出去!”
宛月连忙把宛如拉出去了。
顾夜阑趴在床上,把呜咽藏进枕头里,对她而言,北疆才是她的家,五年的时间她把一切都给了北疆,她是跟北疆的百姓军营的将士一起生活的,她在北疆学习在北疆长大,可她现在再也回不去北疆了。
宛月着急的说道:“欸呀,这可怎么办啊。”
宛如想了一会,说道:“要不……我们去找世子?”
“世子和郡主关系好,许是能劝。”宛月点头道,说完就急急的去找了顾榆深。
顾榆深听到消息,连忙赶到明珠苑。
“明珠?”顾榆深看着趴在床上的妹妹,犹豫了一会,喊道。
顾夜阑没有理他。
顾榆深的手轻轻的放在顾夜阑肩膀上,又一次喊道:“明珠!”
顾夜阑闷闷的说道:“让我一个人待会。”
顾榆深默不作声的坐了一会,起身去了正院。
“榆深怎么来了?”贤亲王妃看见顾榆深,疑惑的问道。
顾榆深微微皱眉,问道:“娘亲和明珠说什么了?”
贤亲王妃看着他,想扯出笑但失败了,说道:“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罢了。”
“娘,明珠还小,她的父母兄长都活着,可以护住她。”
顾榆深不赞同的说道。
贤亲王妃站起来,看着顾榆深的眼睛说道:“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若明珠没有军功,自是不怕。”
“那又如何。”顾榆深说道:“明珠是你们的女儿是我的妹妹,她想去北疆,难道还去不成?”
贤亲王妃叹气道:“贤亲王府不止一个女儿,你也不止一个妹妹。明珠如愿了,安安和阿玖怎么办?若是贤亲王府无亲无故,只有你和明珠,那我就会叫明珠一辈子待在北疆不回来,别说去北疆就是她要去西凉去延西关,我也让她去!”
顿了顿,贤亲王妃苦笑着说道:“可我们还牵连着许多人,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明白的。”
顾榆深深吸一口气,问道:“母妃,您到底在怕什么?”
贤亲王妃一顿,看着顾榆深,看着他肖似宇文凌的脸,看着他带着愤怒疑惑的眼睛,忍不住踉跄几步。
“我在怕什么?”贤亲王妃眼里渐渐蓄起泪水,说道:“不止你皇伯父怕,我也怕,我们这些经历过废帝折磨的人都怕,怕当年的事重演,怕你们也要像我们一样经历家破人亡!深儿,你去问,问你父王,问你姑母,问你舅舅舅母,问你皇伯母舅祖母,问文老夫人,你去问问他们怕不怕?”
“母妃?”顾榆深伸手扶住贤亲王妃。
贤亲王妃紧紧抓住他的手,说道:“母妃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小姨,你二舅舅还有你庶外祖母死的场景,也忘不了你九伯,母妃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顾榆深看着贤亲王妃恐惧的眼神,收起眼里的愤怒质问,温柔的说道:“娘亲,我不怕。不管是明珠还是安安阿玖,他们都不会有事,您说的那些我也记得,我记得你们假死离京,我在祖母身边后来又去了圣安寺。”
贤亲王妃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的儿子,慢慢露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来,说道:“再说,儿子还有一张免死金牌。”
“深儿……你?”贤亲王妃不安的问道。
顾榆深语气平淡的说道:“凭借着这张脸,皇伯父就不会要我的命,他怎么舍得他的九弟再死一次呢?”
贤亲王妃觉得手都在发抖,说道:“别乱来,深儿。”
顾榆深安抚的拍拍贤亲王妃的手,说道:“娘亲,不要害怕。”
说完,顾榆深放开贤亲王妃的手,出去了。
宫里的事萧长贤知道后,就感到不安,连忙写了帖子请顾夜阑出来吃饭。
“郡主……天阳郡王想请你吃饭。”宛如隔着门,小心翼翼的说道。
顾夜阑已经哭过一场,闻言说道:“进来伺候我梳妆。”
宛如宛月松口气,推门进去,见顾夜阑情绪不高,一个字也不敢问,只是麻利的帮顾夜阑梳好妆。
萧长贤看见顾夜阑,明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丝毫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但萧长贤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她不开心。
萧长贤没有问什么,只是笑着说道:“听说华香楼出了新的糕点,我尝过了甜甜的,觉得你应该喜欢。”
顾夜阑挤出笑来,说道:“多谢了。”
萧长贤招来小二,说道:“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快来看看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你点就好了。”顾夜阑哪里有心情点菜,于是说道。
萧长贤表情不变的点了一堆顾夜阑喜欢的菜,还特意叮嘱了要上新出的糕点。
“来一壶白酒。”顾夜阑说道。
萧长贤看了她一眼,对小二点点头。
这一场饭,顾夜阑吃得少喝得多,喝着喝着酒意涌上来,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长贤,我回不去北疆了。”顾夜阑哭着说道。
萧长贤说道:“京城才是你的家。。你在京城出生,在京城生活了十年,而你在北疆只生活了五年。”
顾夜阑拼命摇头,说道:“北疆才是,从我十岁到十五岁,我和北疆百姓军营将士同吃同住,你不明白北疆的自由,你不明白战场上的畅快,长贤,我不是金丝雀,我住不了华美的笼子。”
萧长贤伸手轻柔的抹去她的眼泪,说道:“我知道,你不是金丝雀,你是雄鹰,他们想剪了你的翅膀,他们不会如愿的。”
喝多了,哭久了,顾夜阑倒在桌上慢慢睡了过去。
萧长贤抱起顾夜阑,皇姑父您在害怕什么?他看着皇宫的方向,默默问道。
听闻顾夜阑喝多的事情,盛熙帝手上的动作顿住,半晌,他难得有些迷茫的问伺候一旁的安公公道:“朕做错了吗?”
安公公低头不语。
盛熙帝放下手里的朱笔:“这孩子害怕了?”
第二天早朝,镇国公蓝羽天递了请辞的折子。
“谨言,你这是做什么?”盛熙帝问道。
蓝羽天说道:“微臣年事已高,因为常年征战一身伤病,太医建议臣静养。”
盛熙帝不肯答应,说道:“静养也不需要乞休,现在也没有战事,谨言不必担心,朕可以允你假期。”
蓝羽天笑了笑,说道:“微臣老了,孩子们都大了,是时候该给孩子们让路了。”
“谨言还是再考虑考虑,你可是北傲的肱股之臣。”盛熙帝挽留道。
蓝羽天执意请辞,君臣在早朝上僵持了许久,最后以盛熙帝拂袖而去告终。
看着盛熙帝愤而离开的背影,蓝羽天叹气,要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愿意这么早就退下来,蛮人都还没打退呢。
早朝的事很快传进后宫。
萧太后连忙把盛熙帝喊来慈宁宫,问道:“怎么回事?哀家怎么听说谨言要乞休?”
盛熙帝苦着脸说道:“朕也想知道,可谨言不知怎么就是不肯留下。”
萧太后冷笑一声,直接问道:“你前两天对明珠说了什么?”
盛熙帝一愣。
萧太后说道:“阿景,你在害怕!害怕明珠他们会像当年的楚家一样,逼迫鸿儿,把控后宫前朝!”
盛熙帝被说中心思,脸色一下就白了。
萧太后指着他说道:“阿景,你糊涂了!”
盛熙帝低下头去,没有做声。
萧太后叹口气,说道:“当年先帝告诉哀家,立谁做太子他都会担心外戚专权,只有立你做太子不会,他说萧家有怀煜怀瑾他就不用担心,长安婉婉还有谨言,他们哪一个不是跟着你走过来的,你现在怀疑他们的小辈,说到底你还是怀疑他们,怀疑他们教不好孩子!百年之后你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盛熙帝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低声说道:“儿子知错了。”
萧太后说道:“母后知道当年的事给你带了很大的阴影,阿景,还是那句话,人心有了裂缝就补不起来了。”
“儿臣知晓了。”盛熙帝作揖说道。
出慈宁宫后,盛熙帝允了蓝羽天请辞的折子,却给了他太子太傅的职位,军权从蓝羽天手上递到了他的弟弟,御前带刀侍卫蓝羽衡的手上,蓝墨璋补了侍卫的职位。
北疆确实离不开蓝家,也离不开明珠。盛熙帝揉了揉太阳穴,但还是没有松口让顾夜阑回北疆,只是赏了一波又一波东西。
顾榆深进了趟宫,给顾夜阑讨了个随身佩剑的便利。
往后几天顾夜阑出门就能听到有人说顾榆深用脸来迷惑君主。
听得多了,顾夜阑脾气就压不住了。
一次在琉璃坊,陪于若华等人闲逛时,又听到有夫人说道:“那个顾榆深仗着自己有张好脸,就迷惑皇上,真是不要脸。”
“可不是,我平时看贤亲王妃是个好的,没想到教出这样的儿子。”
“听说贤亲王妃和皇上有一起长大的情谊,顾世子那般像……皇上又这样宠爱他,你说会不会……”
声音是压得小,但顾夜阑从小习武耳清目明,将几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还牵扯到贤亲王妃,顾夜阑冷哼一声,把剑出鞘,削了几人的的发髻顶。
几人尖叫一声,转头看来,见到一脸杀气腾腾的顾夜阑,都哑了声。
顾夜阑提着剑,走到几人跟前,挑眉道:“说啊,怎么不说了?这些话你们敢当着我娘我哥还有皇伯父的面说吗?”
有人想开口,看着那柄萦绕着煞气的剑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顾夜阑拿剑指着她们说道:“我的拂云可是在战场,用血养就的,见血封喉。”
几个人更是瑟瑟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夜阑冷笑,慢条斯理的收了剑,说道:“宛如宛月,宛书宛画,给本郡主拖出去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大家就见方才跟在顾夜阑身后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四个姑娘,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拖着几个人往外面走去。
顾夜阑扫视了一圈,说道:“此事没玩,我警告你们,再有让我知道的,仔细你们的脑袋。”
事情报到盛熙帝那里,盛熙帝大怒,将那几个夫人家里夺职流放,当然这几家人死在流放路上是怎么回事,大家也就都心知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