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似乎冷的格外的早，寒冬未至，大雪便已纷飞，这个飘零已久的王朝也终归迎来了末路。
“陛下……”年轻的宫人在她耳边轻唤，“大军败了……”语气中带了抹难以言语的意味。
败了？无央茫然的回望了一眼宫人，什么败了？
在这一刻她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陛下！！”宫人又唤了声。
她才回神，反应过来，是鹿邑之战啊。
从三月开始，离国各个地方有不少的兵者百姓打着清君侧固国纲的名义开始起义，刚开始还是散兵，后来不知是何人渐渐整合了整个义军，势力大增，朝廷军队屡战屡败，却没想，时隔不到三月竟然就兵临城下了？
无央淡定的搂了搂衣襟，勾着唇角道：“孤知道了，卿退下罢”
“陛下！！”见她如此，宫人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欲言又止，然后一步三回头的退下去。就在她要彻底出去的时候，无央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唤道：“等一下。”
宫人眼睛一亮，“奴在，但请陛下吩咐。”
“呵”无央笑了，“哪有什么吩咐？”说着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叹道：“故人将至，去把孤埋在树下的那坛梨花白挖出来拿过来，之后你就叫宫里的人都走罢。”
“陛下！”宫人跪倒在地，泪水溢出了眼眶。
“去吧。”无央转身，不再看她，“能走一个是一个，出去之后隐姓埋名，好好活着。”
闻言，宫人实实在在的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梨花白放在园中的石桌上，恋恋不舍的望着无央，退了下去。
无央瞟了一眼，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是清净了。
懒懒的走到桌边，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酒瓶，打量了一下，还是他最喜欢的青釉白瓷，然后轻轻抚了下着釉白的瓶身，怔怔出神。她想，这时候，他……快来了罢。
想着，她微微笑了笑，将瓶子凑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幽香从瓶子里溢了出来，萦绕在鼻尖。
就在这时，一阵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握着酒瓶的手不自觉的僵了僵，手心中溢出了丝丝冷汗。
她僵着身子，顺着石桌坐下，自顾自的斟满了两盏酒，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竟无所觉似的，慢悠悠的拿起其中的一杯酒饮了起来。
一杯酒饮毕，她才定了定神，勾了勾唇，冲着身后的人说道：“既然来了，便坐下吧，今年的梨花白味道甚好，你也尝尝。”
身后一阵响动，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温润的男声才在她的背后响起。
“女君相邀，却之不恭。”
说着，那人便绕过她直直的坐在了的对面，接过酒杯便饮了起来，一袭白衣绝世风华。
无央抬眸，定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笑了：“不怕有毒？”
“毒？”男子轻笑，转了转手里的杯子，若有所思道“除非女君不想要这满园人的性命。”
明明是笑着，却让人感到了无比的冷意。
“呵呵呵”无央大笑，“果然是孤教出来的徒弟”
“徒弟？”男子笑了，别有意味呢喃着“还是徒弟吗？”唇角弯弯尤显嘲讽。
无央不语，有一下没一下的的抿着自己杯子里的酒。
刚见面的寒暄一过，她们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谁也不曾率先开口，好似……谁先开口谁便输了。可是无央无比的清楚，她……早就输了。
“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最终，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
许久没听到他的回复，无央握着酒杯的手微颤，最终苦涩的笑了笑，喃喃自语道“应当是无恙的，你……怎会有恙呢？”声音嘶哑，面带苦涩，不知是回答自己还是何人。
“呵”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握着杯子的手更紧了。
一见她那模样，那男子似乎更气了，越发的嘲讽道：“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是啊，我总是以为是。”对此，无央非但没有反驳，反而给予肯定，“所以我丢了天下，也……”后面的话她未曾说出来，那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悔？”似乎生怕她说出什么话，他又紧接着道“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不悔！”
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你！！”
“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将你流放，以及……下令杀你。”无央抬头，一双漆黑的眸中独独印着那一人的影子，一句一顿道。
男子的脸色瞬间煞白。
为何到了现在还是这样？
不悔？
“呵，无央女帝果然硬气！！”咬着牙不由冷笑，“那就等着给那些人收尸罢！”说完便拂袖而去。
行走时带起的风，彰显着主人此刻的怒气。
人行渐远，杯中的酒也不知是何时变得凉了。
无央垂眸，痴痴的笑了声，随即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低低吟唱起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声音悲凉，目光哀戚，一滴泪缓缓滑落面颊。
……
“主公！！”
那男子刚一走出王宫的大门，就听见他的属下惊呼了声，他连忙回头，就见刚才出来的那处不知怎的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天的云霞，“无央！！”
他狂奔着往那处跑去，几经摔倒，等跑到时早已狼狈不堪，火势也已经不能控制，他却不顾一切的想往里面冲，他的几个属下死死的将他拉着，“主公，救不回了，已经救不回了。”
“无央！无央！！”泪水模糊了视线，那熊熊烈火中，似乎看见那人一袭红衣，隐隐浅笑越发离他远去。
真的……是他错了吗？
景通二十四年冬，女帝穆无央自焚于栖梧宫，青篱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