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打在手术台上，一群人围着一个人，严格意义上，是一个苍白的女人。她神情安详，即使头破开了。
屋子的角落里，蹲坐着一个小男孩，他抱着膝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他的母亲，他们用药把她麻醉，将其头盖骨上破开一一个洞，取出一块小小的血肉，蝌蚪般大小。他以前听杜药叔叔说过，这是人的体流，承载一个人的信息，就像电脑芯片般的存在。他因为身形小所以才溜进来，藏着凳子后面没被发现！
他知道，“蝌蚪”被取出来，他的母亲也就死了。他本可以逃避，但他硬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完。
这里是沈家，他不相信父亲不知道这件事，更有可能是在他默许的范围内取走他母亲的体流。
从他识字以来，父亲总说自己在做正经事，很忙，陪伴他的只有母亲和蛇。他家后院有个专门养殖动物的养殖场，养殖场很大，他只允许接触很小的一个范围，其中就有无毒蛇养殖场。许是长期接触，他同蛇也能友好相处，但母亲不一样，母亲是在这偌大的金丝笼中唯一的安慰，杜叔叔也是很少时间才能见一面，更不用说这里的主人。
他们取出体流后就离开了。他看到母亲朝他微笑，只是一瞬间就永远的闭上眼睛，不知不觉泪湿了双眼……
无论什么年龄段，他只要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泪流。
沈夏已经返回住处，但他没有带上左者，在约定没有完成之前，左者待在猫身里反而是安全的。
他一脚踹向衣柜，木质衣柜散落成片，衣柜最深处是一个樟木箱子。沈夏打开樟木箱子，抚摸着白色的光滑布料，这套白西服是母亲给他准备的，18岁生日的时候穿，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诀别了。他面色沉重，对着镜子扣上最后一颗纽扣。
男人的衣柜，至少要准备一套西装，你可以穿着它参加婚礼，也可以穿着它参加葬礼。
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回去了。一直以来，左者都没有问及他的身份，其实只要他问，他是愿意说的，谁让他们是在下水道认识的呢？
他最后看一眼《肾作》，想起左者看到最后哭成一片的模样，真不知道知道真相的他会怎样？其实在知道他没死时他就已经满足了，至于分手，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放手。
他拿起箱子里的玻璃球，晶莹剔透、无数个切面的中心是一张照片，那是他和母亲唯一的合照，照片背面写着“一亿个开心”。母亲送他礼物之初是希望他一亿个开心，现在碎成了一亿个伤心。
箱子里除了碎成片的玻璃就是一撮毛，这是他初见左者时拔的老鼠的毛。最终他提着箱子去到那片枫林，那是他爹沈禁丙做过唯一正确的事，给他母亲一个安静的休息场所。
他把箱子埋在墓碑旁边就离开了，却带走了那撮毛，愿我的余生都是你。
……
最近沈禁丙心情不错，因为杜字那边一切顺利，他家这傻小子总该放弃了。一旁的杜药静静的看着他，只有他们两个，也就不用装“老大”，反而郁闷了不少。
你所看重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只是垃圾，多少有点痛苦，来自于人的虚荣心，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
他想了想，“他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他也是从小看着沈夏长大的，他总是这样抓住一件东西不放手。
“不会。“沈禁丙难得认真起来，“爱过了伤过了痛过了，但你别指望他会自杀。”
“因为那件事吗？“
“是啊，那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
之后两人沉默不语，作为沈夏的父亲，他怎么也不会忘记自己儿子发疯似的乱抓。通过监控器他知道他在里面，整个过程都异常淡定，却在仆人带走她的时候乱抓乱叫，简直是头发疯的狼。当时身为成年人的他也被吓到了，他的儿子竟是这般暴戾！后来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他才安定下来，但从此以后安静了，不再与人交流，对他这个当爹的只有仇视，他接受他给他安排的一切教育，却始终不肯和他说话，直到大学毕业彻底离开。
说来也得感谢左者，他自从认识左者后，慢慢活跃了。
“从教育学的角度讲，你的教育是失败的。”
沈禁丙笑笑，“彼此。”
杜药无奈的扶额，他家的两个儿子也不让人省心。
沈夏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把手中的两罐二锅头放在桌子上。
他从枫林出来后特意去买了两罐酒，沈家以酒致富，那么他也希望以酒终极这件事。
沈禁丙看着自己英俊帅气的儿子也不惊讶，心说左者那小子果然不行，太亏待我儿子了！跟着他天天吃咸菜疙瘩方便面，还不加蛋！衣服也是T恤短裤拖鞋的，这不，脱离了苦海人都精神了，真帅，不亏是我儿子。
“咳。”杜药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形象，他英俊帅气的儿子回来了，他却在这里犯花痴！
见沈禁丙半天没反应，他只好说道：“夏夏啊，你回来了，这衣服……”
“嗯。“沈夏淡淡的回答，他今天来只为完全以前的约定，并不想过多谈及母亲给的衣服。至于他父亲，只当他是惊讶过度。
“在我独立之前，我都不会来见你；在我超越你之前，我都不会继承沈家；在我补齐一亿个开心之前，你都不许干扰我的生活。”
不小的空间中，他们针锋相对，目视对方，这是他们当初的约定。
“别以为我不知道徐先的事，故意找这么个人去搅和你也是厉害。”
“你更厉害，离家出走去写耽美小说，顺便当**！”沈禁丙脸上满满的沮丧，像极了醉汉。
夹在中间的杜药自觉退后，笑道：“小夏，何必呢？都是父子，血浓于水。”
“他当初取我母亲体流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一日夫妻百日恩？”沈夏顿了顿，“我和他并不是父子，只有交易。”
“哈哈哈！说的对，不亏是我儿子。”沈禁丙站起身走到桌子旁，“所以……你是来看我的？”
“酒，也可以祭祀。”
沈夏打开其中一罐酒，“一个月后，你让他恢复，我继承沈家。”说着，他猛的灌了一口酒。
“答不答应？”
沈禁丙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儿子那么帅的情景里。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雨桐眼光就是好，完全合身！
“答不答应？”说着，又是一口烈酒。
反应过来的他赶紧阻止沈夏，“行行行！答应答应！”真这么喝下去，伤身，一旁的杜药忍不住偷笑。
他们没有说多余的话，转下养殖场。沈夏看着眼前的背影微微一愣，好像白发多了？
他进来时顺利通过安检，这栋房子的安检系统相当严格，录入房主的相关信息方可进入，没想到他走了这么久，他的身份在这里还有用。
“停！”沈禁丙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其实雨桐的事不求你原谅，但我也很伤心。”
沈夏没有理会他，若是以前他早就和他吵起来了，他只是淡淡的游走在这片区域里，蛇都不见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杜药心说，果然，遇到自己在乎的人智商为零，不愧是父子。
“她的事……我可以解释的。”当沈禁丙抬起头时，发现沈夏已经不见了，转头就问：“小夏呢？”
“走了。”
“走……走了！怎么又走了？不是来交易的吗？本想趁着这次“交易”好好看看他。”
“噗！”杜药忍不住笑出声，“那边。”
沈禁丙看着朝实验室走去的身影无奈的叹气，“二锅头还有一罐没拆封，喝酒去。”
“好。“
后面他们说的话沈夏没听到，因为他已经回到当初的实验大楼。他怎么也不明白他们要别人的体流干嘛？
“耻骨！锁骨！二头肌……”
“哇！JK！酷！”
沈夏刚进门就看见猥琐的四人，王太二、任天涯、杜字以及当时河边的黑衣女，小熙。
杜字他是认识的，一如既往的冷漠，至于王太二和任天涯……他都辞职了，居然还能遇到他的作者们！
王太二手里拿着一具骷髅，任天涯拿着JK制服在它身上比划，看起来很激动。王太二发现他之后直接把他抓过去，“哈哈哈！肾哥你终于来了，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他拿出一条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沈夏一把捏住蛇的脖颈，任天涯见状，急忙说道：“别别别！老肾，那可是左者！”
“什么？”他还没弄明白他的作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被告知是猫的左者变成了蛇！
蛇趁机缠上他的手腕。别说沈夏不知原因，他也不知为何？前几天沈夏走时只对他说了句“错过了，不是错了，而是过了”就没来过。他当初答应他们的实验是因为他知道他和沈夏迟早要分离，他希望变成猫让他习惯一个人生活，他不能再照顾他了。
好在蛇不大，可以随身携带，沈夏将左者放进西服口袋里，疑惑的看着小熙。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小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阿字的实验才刚刚开始。”
“你……”
“谁没点不想说的秘密，我和杜字以前也是同学。”说到杜字，她神情明不一样，而后者只是点点头。
“好吧，那天水边的人是我，我想踹你来着。”
左者知道小熙，怪不得觉得眼熟。在他还是猫的时候，也就是沈夏被王太二拉进小房间时，当时看他的人就是她！
这次沈夏没有多做解释，“一个月。”
“这是你的时间？”杜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动作，“他的身体已经处理过了，放心，不会腐坏。”
他转眼到蛇身上，“他的情况有点特殊。一般情况，人只有一个体流，而他有两个。”
小熙继续道：“不仅人有体流，动物也有，而我们的实验是将人的体流和动物的转换。第一次是个意外，当时没想到他突然闯进来，当然，和他一起闯进来的还有那只猫，所以他们的体流被迫转换，而左者有两个体流，转换了一个，还有一个留存在脑内，所以猫的体流就无法进入他的大脑。”
“你知道的，没有体流如何事物都会死。虽然有他的体流支撑，但猫原本的体流消失了，猫的躯壳自然撑不了太久，所以他醒来并非偶然。”
“那……这次呢？”王太二好奇的问道，何止小熙和杜字是同学，他和任天涯也逃不了，就因为他们一个画画一个设计，硬是被拉来帮忙。他们三人中，只有小熙愿一直站在他身后。想到这里，王太二不仅无语，他们只叫他和任天涯帮忙撑骨头架子，而实验细节并未告知。
“跟我来。”
杜字走在前面，其余人不明所以的跟上。沈禁丙的养殖场很大，大得能养下狮子！
沈夏看着面前无爪牙的狮子大概明白了，“你们把他的体流分别转换到两个动物身上？”
“嗯。他的躯壳经过特殊处理，不会被其他体流侵入，也不会腐烂。”
沈夏看着面前的一狮一蛇，狮子是沈禁丙以前去非洲打猎捉回来的，当时才那么小，许是注入左者体流的原因，它静静的趴在那里。
看到这里，左者窃喜，他变蛇又变狮子，以后若是有人欺负沈夏，他就毒死他！或者咬死他！
“知道了，让我一个人坐会儿。”
他们静静的退场，沈夏抚摸着蛇的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经常与蛇作伴，现在也想，可是没时间了。”
左者非常想问他为什么？总觉得他当初说有事瞒着他是真的有事！绝不是什么偷吃香肠。可他现在是蛇身，再不济还是个狮子，怎么也不会说话。然而沈夏说到这里就没继续往下说了，如此一来，更让他好奇，他都要离开了，他还有事瞒着他！
吕三生已经好久没有沈夏的消息了，除此之外，赫连桃花也不见了。以前不会迟到的早餐现在只有空荡荡的餐桌，他不知道赫连桃花去哪儿了，他趴在桌子上，后悔当初没问他要个联系方式，不然现在也不用天天泡面。
“你今天的文还没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