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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甲赛粒

小说: 我和熊西 作者: 塔洱 字数:6123

  薛小姐一脸顽皮的像我表示感谢,只见她每日闲的慌,还热衷于买买买,难不成是家里有矿?

  终于薛小姐看在我一每日每夜不停干活的份上,决定带我去附近的山上转悠,顺便帮她找找灵感,我这才知道她不是家里有矿而是一名自由职业者。这些年来我见过的自由职业者太多了,她们有的卖唱为生,有的窝在古城摆地摊卖手工艺品为生回到住所便开始撸猫,还有的做起了代购每天不停赶飞机赶火车赶地铁。至于薛小姐,我猜她的职业一定跟文字有关。

  这本是属于我的老地盘,这妞倒好整得比我还熟悉,跟这个大妈那个大婶打招呼,一路下来招呼打了个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里的土著居民。​转了一小圈,终于在烈日的暴晒下找到了一片阴凉的地方,附近有一大片荷塘,只是除了叶子以外已经看不到几朵荷花,原来最好的观赏荷花的季节已经过了。

  休息了大半天,把地方腾给要来闹撒欢的老头老太太,继续往前走,是一座创意产业园,名字好听其实已经荒了不知道多久没人打理的空房子。另一边莫斯西町的嫌疑犯已经被判了刑,莫斯西町的刑法终究还是没有改,任凭市民抗议也无法改变,经过查实后方脸杨才知道即使改了刑法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早在1989年莫斯西町已经废除了死刑,即便新的刑法生效也只不过是延长有期徒刑的期限。

  本打算前往创意园,给这个真正的破房子拍拍照,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薛小姐便一头载到在我脚背上,我慌忙的拍了拍她的脸,没醒。然后又把她扶到旁边缓了一下,这丫的不会中暑了吧!可是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会这么突然。还是没醒!正当我准备叫救护车时,薛小姐淡淡的睁开了眼,原来是因为体力不支晕倒的。

  我让她休息一会,趁着天还没黑可以慢慢走回客栈,免得在这迷了路,山路毕竟是山路歪歪扭扭,还时不时有几颗石头从山坡上滚下来,薛小姐的手上突然出现了红色的疹子,继而密密麻麻越来越多,甚至蔓延到了脖子上腿上,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疯狂的抓着自己的手,两手被抓的通红,甚至出血破皮,不行!在这么下去她的手就要废了,不能见人了,皮都要剥掉一层,顾不得太多我把衣服脱了搓成一根绳状,任凭她挣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的手给捆上了,天色又更黑了。这么晚还没回去,西瓜要等的着急了。我用手机打开手电筒摸索着顺道回去,薛小姐两只手在不停地挣扎试图解开绳子,她不断央求我给她松绑,我咬咬牙让她再坚持一会,等到了平坦大道上,我就带她去医院急诊。

  ​这一带虽说是来过,却不曾想白天和黑夜竟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面貌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一直说自己方向感好的薛小姐也不例外,此刻她手上的红疹越来越大,受不了的她竟然朝我手上咬了一口,疼的我直冒冷汗。她也火速的松开,难受的在地上打起了滚,别急我已经叫救护车了,只要我们一下山,就可以立刻把你送到医院。

  偶尔冷不丁冒出几个当地居民,向他们问路一开口确实本地话,让我着实一句也没听懂,难道这就没有几个年轻人吗?正当这么想着前面出现了一个50左右的年轻人,一身黑色衣服,如果不是借着微弱的照射光,我还真以为他跟黑夜融为一体了,问大喊了几句那个帅哥,他居然没有理我。

  顾不得这么多了,我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这触感让我头发竖了起来,他的手不是正常人的手,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一块有肉一块没肉。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诚恳的祈求这位年轻人可以带我们下山。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是显然听懂了我说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于是我们便跟着他一起走。绕了一圈又一圈,救护车已经催了两遍了,在不下去就要开始算超时费了。

  终于我把薛小姐平安的带了出来,正准备跟男孩说声谢谢,他已经背对着我走的越来越远,借着救护车上的远光灯,我分明的看到这个男孩带着黑色口罩,正值夏天,露出的脖子处皮肤,大面积的疤痕,这是烧伤的疤痕,难怪他的手和正常人不一样,也不肯说话。原来……

  薛小姐到了医院,打了几瓶吊瓶,终于消了肿。但她依旧忍不住用手挠,我时刻盯着她,防止她抓伤手背,感染发炎。起初我还以为她是对荷花过敏,一路上除了第一站去的荷塘,便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直到医生拿出一种奇臭无比的绿色药膏,方才直到她是被当地一种独有的虫子给咬伤了,那是当地的独有的毒虫—甲赛粒(当地的客家话称谓)据说长得像甲壳虫但是只有米粒般大小,即使是在白天也不容易看到,混在草丛里喜欢依附在动物和人身上,嗜血。体内含有重毒素一旦被咬短时间便会蔓延到全身,奇痒无比,如果没有药物的帮助下,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好,并且只有让皮肤溃烂结痂产生痛觉才能抵抗毒素带来的效果。每年都有大量的游客被甲赛粒咬伤,因此这家医院借助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研制出了针对甲赛粒的药物,加快被咬患者恢复速度,和迅速消肿,薛小姐委屈的说怎么甲赛粒只咬她而不咬我简直是太不公了。我伸出刚才被咬的手放到她眼前,是甲赛粒没咬我,但是狗咬了我。她怒瞪着我,你骂谁是狗?

  护士小姐姐带上了两层口罩给她上药,面无表情,大概已经对这种味道产生了免疫。我被熏的不行,如果是臭豆腐是臭的,那么这药膏是他的十倍升级版,实在在受不了了,我捂着鼻子急忙从房间里逃了出去。

  薛小姐也被熏的干呕,请求护士给她也戴上口罩。很快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这家市医院的墙上同样挂满了授予的各种证书和奖项,让我回想起和方脸杨在医院共事的时光,彼时还没有小蜡笔和小西瓜的出现,一眨眼离那段时光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我们的孩子都已经开始在打酱油了。

  要是熊西在等一等就好了,她喝了我新买的热汤或许就不想死了呢?这是我以前常常对这对着空荡荡的病床脑海浮现出来的话。再次对着病房这种情绪居然被时间也一丝丝的抽走了,想不起任何悲伤的情节,只是习惯性的心痛了一下。

  一股刺鼻的味道袭来,薛小姐用手肘撞了我一下,把我从回忆里给拽了出来。她这坏毛病得治,手都这样了还能用胳膊肘撞人。

  她手上提着药膏,臭味熏天的抬着头对着我说我们可以回去了,话说这药膏涂在她手上脚上她该怎么睡觉!天呐!我的房子,我的彩色床单,我的温馨名宿豪华精修间,啊啊啊!!!姓薛的,你得赔我钱才行。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这么小气。不就是钱嘛,银行卡号发过来。呵呵呵,我跟你闹着玩的。叫你发过来你就给我发。劳资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不发。

  一路捏着鼻子回来,差点让我活活闷死在路上,经过几个小时的适应可以得知,薛小姐的适应能力非常之强悍,已经可以脱离口罩自由活动,也或许是涂在她手上不得不骗自己接受不得已而为之。

  那股熏天的臭味蔓延到了客栈,熏的我脑袋一阵一阵的疼,什么狗屁甲赛粒害的我的小西瓜如此可怜,小西瓜已经在她的小床上睡着了,眼角挂着泪痕,嘴里还小声的重复的喊着爸爸,好心疼,这小家伙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晚饭都还没吃呢吧!

  脑海里闪过那个20岁左右的口罩男孩的面孔,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吧台客厅,所到之处,处处残留着药臭味,逼得租客纷纷跑出来找我,大厅难得热闹,我只好挨个解释,并拿出我新调制的茉莉蓝款待众人,只见众人纷纷表示喝不下去没有胃口,茉莉蓝就此夭折,酒吧销量迅速下滑,这薛祖宗还真挺能来事的。

  西瓜也受不了这股子味道,已经好几天没有再去找过薛小姐,前些日子还屁颠屁颠的跟在屁股后面喊着姐姐姐姐,这会也默不吱声,只是悄悄问我,爸爸为什么姐姐突然变臭了。我哭笑不得,薛小姐索性不出门了,快递也不出来拿,在吧台放了好几天,我忍不住给她发去消息,答曰那是给我买的!

  仔细一看,还真是我的署名,原来是一件印着大叔卡通的T恤,薛漫漫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哈,要知道我在山上毁了的T恤可是价值一套黛柏拉花茶杯呢。

  放心吧,不会少了你的,薛漫漫发来一个翻桌子的表情。

  此刻我感觉我的客栈像极了动漫中哈尔的移动城堡出现的那个满是肮脏的绿色画面,当然那只是像而已。赏荷的季节是过了,但采藕的季节倒是正值旺季,几位当地好友邀我一起去采藕,我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请原谅一个中老年人的乐趣。

  等正真到了荷塘边,我却挪不动脚开始犯怵了,为什么?因为这正是那天我和薛漫漫来到的地方,原来这片绿叶很快也要看不到再次翻新了,我担心里边有甲赛粒,我可不想那臭气熏天的药膏涂在自己手上,这非把我逼疯不可。

  听到我的忧虑几个村民笑了起来,说甲赛粒只生活在岸边,不会生活在池塘里边,我的顾虑顿时烟消云散采进了荷塘里,没想到这一脚下去还够深的,直接淹没了我半截腰,脚步缓慢的在泥里挪动,每抬一次脚我就感觉脚上有加重了一分,今天有能练出几块肌肉来。突然感觉被针扎了,我吓得惊慌失措谁说里边没有甲赛粒的,我被咬了!完了完了,我的手是不是马上要肿起来了。

  对面的藕农给我丢过来一个黑色的球,我仔细看了看,居然长得跟个仙人球似的,浑身带着黑色的刺,他继续说,这种带刺的东西在水里边有很多,你要小心点。还有啊,荷塘里是真的没有甲赛粒你就放心的采吧。

  采藕还真是个细活,以为只要把藕用力扯出来就可以,原来是会断裂,断裂的藕进了淤泥就不值钱了,会给藕农带来经济损失,必须要直接找到根部整颗拔出,在众人心疼的眼神下断了几根藕之后,我开始慢慢的摸到了门道,速度越来越快。已经把头顶上的烈日忘到一边去辽。

  上岸后才发觉我的大腿和小腿已经被黑色的刺球划破了,因为被淤泥覆盖感觉不到疼痛,经过泉水冲洗疼的我龇牙咧嘴。这边把脚上的淤泥冲了干净,那边传来小孩走丢了,四岁大的孩子任由在公园里边玩,一眨眼人就没影了。

  到处都是呼喊小孩的乳名的声音,居民自发的帮助这家人找孩子,挨家挨户找到天黑,小孩她妈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只要能找到我的孩子就算是拿我这条命换我也愿意啊!孩他妈已经哭的站不起来了,这下可怎么办,挨家挨户都查了,可是都没有,这下可怎么办!确定没有遗漏吗,人群中有人问到。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位妇人猛的拍起了大腿,有有有,李泽栩家里还没找过呢!

  村民一窝蜂的跑到名字叫做李泽栩的家中,这是一矮小的平房,屋里亮着灯,门窗紧闭,里面没有什么动静,有人上去敲门,敲了很久好像没有人在一般,他索性直接用力推开,门咯吱的响了一下。空荡荡的大厅坐着一个正在玩着破旧的变形金刚的小男孩,孩子的家人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小孩不知所以开心的玩着变形金刚。

  大厅两侧有两个房门但都是紧闭着的,房间堆满了臭气弥漫的垃圾,近半个人头这么高,把小孩抱了出来众人纷纷捂着鼻子对着房子指指点点,说着孩子八成是废了,我脑袋里涌现出十万个为什么,这孩子指的又是谁,屋里另有其人?

  村长和居委会出面主持,让大伙把这一屋子的垃圾运到垃圾处理区去,大伙虽极其不情愿,但还是默默的行动起来,我站在人群中参与也不是不参与也不是,几位好久叫我一起,我深吸了一口气踏了进去。

  这简直不像一个房子,倒像是垃圾场,客厅还有几只死去的动物,看形状是两到三只小狗,尸体已经干枯,垃圾堆里各种混杂的味道,越清理越恶心。

  原来那甲赛粒的药膏还不算最臭的。不知道谁发放了手套和口罩,人多力量大,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清理,屋里的垃圾已经全部清出去了,包括那几只动物的尸体。有人冲屋里喊了一声,泽栩,客厅我们清理好了,以后垃圾可以扔出来的知道吗,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顿了一下,众人才散去,各回各家。

  一路上是都在打听这个叫泽栩的人,看在我迫切的想知道真相的份上,藕农终于开始跟我娓娓道来。

  ​

  名叫泽栩的男孩,今年已经20岁出头,他整日把自己锁在房中,足不出户,甚至从没有出门扔过垃圾,于是也就有了刚才所有人打开门看到的那一幕。

  可是他不需要收入来源吗?

  藕农示意我继续听完,泽栩这孩子是我我们老一辈人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一直都是学校的优等生还经常参加市奥数比赛获奖,直到被列为优等生保送至重点中学的那一年出了事。泽栩的妈妈比泽栩的父亲小了近十岁,两人经朋友介绍组建了家庭,泽栩的父亲是工地的包工头。本来十分恩爱的两个人,后来因为泽栩的父亲外出工作了一段时间,就把泽栩和泽栩他妈安置在家。也许是因为年纪相差太大,也许是因为感情变淡,总之泽栩他爸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怀疑泽栩她妈在外边出轨,给他带了绿帽子,开始了家暴。也有人说,泽栩他爸出现了精神障碍,总之两人的感情开始慢慢出现破裂。

  原本以为他二人会办理离婚手续。

  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朝着另一个走向发展,在某天夜里,泽栩他爸不知道从哪里提回来一桶汽油,要和泽栩她妈同归于尽,事情发生在半夜,恰巧没有人发觉异常,那场大伙发生的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等到被人发现时已经为时过晚,除了被锁在厨房的任凭哭闹敲打到嗓音嘶哑依旧出不来的小泽栩,和住在另个一处住所的泽栩奶奶,其他人无一生还。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后来他就再也没出过这个房门,至于衣食起居还好有奶奶照顾,会每天给他送来新鲜饭菜瓜果,可是老人年纪大了,又经历了这样子事故,现在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所以那栋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一般是看不到他出门的,偶尔有居委会的人会去问候,也是看到一个浑身包裹着戴着黑色口罩的人影,任凭其他人说什么,他都没有再回话。

  藕农告诉我,那年泽栩只有12岁。

  12岁到20岁,整整八年,这八年他是怎么一个人度过的,我难以想象。

  黑口罩,大火,我猜上次把我们带下山的应该就是泽栩了,虽然是被我强拉着请求的,忘了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现在的他不是12年前那个被锁在大火里无力哭喊的孩子,而是曾经被一场大火吞噬过的成年人。

  他的人生被这场火卡在了12岁,大火过后他便弃了学,一日三餐靠着外卖度日,救济金只够维持他的基本生活,T恤是居委会送的,按照现在的他来买的。

  一晃又已经是深夜,来不及感叹,我就要赶回去了,说好不再把西瓜独自一人丢在家里,这下又给忙忘了。我提着藕农送的两大框新鲜莲藕一边自责一边急急忙忙的往客栈赶,到了客栈已经热的满头大汗,沉重的竹框还没放下就跑去找西瓜,房里没有!客厅餐厅通通没有,柜台也没有,人呢?

  这时薛漫漫像她的名字一样慢慢地打开了房门,她身穿大红的喜庆睡衣,果然很接地气的说,然后只见她竖起食指朝我嘘了一声,小小声的说西瓜已经在我这睡着了,不要吵醒她。

  我还没开口,她又直接来了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谢,要谢的话就让她免费并且不限次数的品尝茉莉蓝。好家伙眼光真毒,这茉莉蓝我调制快一个月,甜度酒精度颜色饱和度都是我调了又调才调出来这么一瓶。

  本大爷赏你了,我打开冰箱拿出那瓶害怕药膏熏臭的茉莉蓝递给她,她算是第一个品尝我的新品酒的人,喝完记得给好评哦。

  拿了酒她并不着急着关门,紧接着看了一眼地下的竹筐,哎呦你还会干农活呢辛裴!看不出来嘛!这话说的,我白了她一眼,手长来不就是干活用的吗?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她识趣的闭了嘴,拿着我还未开启的茉莉蓝转身回房去了。

  还是谢谢你帮我照顾西瓜,这藕我会煲成汤明天你可以喝,她90度弯腰夸张的朝我鞠了一躬,吐出来四个字—谢谢老板。

  我记得这汤以前有人常煲。

  我那么谨慎照看娃娃的人,竟然很放心的把小西瓜交给她来照看,奇了个怪了,或许是她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吧。

  一大早物业砸门式过来排查安全隐患问题,问有没有什么易燃易爆物品,我说有,门口那个算吗?他看了薛漫漫一眼,呵呵一笑算当然算,要早点清理掉以免发生危险喔。薛漫漫被我气的半死,说下次再也不帮我照看小孩了,西瓜晃着她的手,委屈巴巴的说,薛姐姐不喜欢西瓜了吗?薛漫漫一脸无可奈何。

  话说我的莲藕花生排骨汤煮的这么好喝,居然没有人夸我,真是个记仇的天蝎。

  那个玩笑开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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