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离把头撑在脑袋上,手肘磕在桌上,就那么赤裸裸的盯着易小森看,她平日里,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看他的。
“小森……”
他偏头看她。
“你要去哪里啊?”
语气渐弱,没有丝毫底气去支撑这句话的重量,她红了眼睛。
窗外有风扫过他的头发,露出一双淡漠地眼睛,剑眉微皱,他看她,看到眼睛出了神。
“不管你要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一起,只要你不故意丢下我,我就不会离开。”
她醉了,但说这番话的时候却像在承诺什么山盟海誓,眼神迷离又真挚,她期待能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易小森垂在身侧微凉的指尖颤了颤,满心荒芜,满身萧瑟,嘴角是一抹似笑非笑的苦涩,眼眸里的认真参杂了深深地无奈。
颜离从椅子上摸索着站起来,身子歪斜,易小森拖着她的腰,瞳仁微缩。
“你坐好。”他说。
颜离不听,从桌上握住一只盛满酒的杯子,示意要和二钟再干一杯。
但手上那只杯子很快被易小森拿走。
混沌的迷醉世界里,她的视线越发的模糊不清,但能很容易感受到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那气息渐浓又渐弱,渐远又渐近,但足以让她感到安心。
隐约中,她似乎听到激烈的吵架声,是二钟和苏野的声音,具体吵什么,她听不清。
杯具摔在地上,发出利落清脆的破碎。
似有撕心裂肺的哭吼,但她分辨不出是谁。
“易小森,你怎么能明白我心底的恐惧?”
“我真的害怕啊。”
“苏野你个王八蛋,别特么说这样的话!你不配,你不配……”
“呵呵,是啊是啊……”
“小圆子,我想姑姑了。”
“你闭嘴,闭嘴!”
这是颜离最后一丝意识里听到的一段对话,是二钟和苏野说的。
她已没有力气再深思这些话的意思,仿佛坠入了一个软绵绵的梦里,所有的意识都被抽空,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
那躯壳被人抱入了怀中,沁脾的幽香在鼻腔环绕,最终深进骨髓,渗透灵魂深处的地方。
远远的灯光望过去,易小森挺拔利落的背微弓着,手里的帕子在桌上来回擦拭。
他收拾好了碗筷,把桌上的空酒瓶子丢进厨房的垃圾桶里,被弄得一片狼藉的屋子迅速被变得干净如初。
苏野和二钟陷在椅子里,沉沉的睡了过去,迷糊中还在骂骂咧咧的呢喃着。
易小森从柜子里拿了毛毯搭在他俩身上,边边角角的攒了攒,最后站直了身子,背对着暗黄的灯光,看不清表情。
他端了一盆热水放在地上,颜离坐在床边,冰凉苍白的小脚淹在热水里。
易小森一只膝盖抵在地上,半蹲着,手伸在热水里给她洗脚。
颜离半眯着惺忪的眼睛,脑子里一片混沌麻木。
褪去了平日里的淡漠,她认真的垂眸看他,有风刮红了她的鼻头,涌上浓重的酸楚。
他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在她脚丫子上触摸,游离,一下一下的拨动她玄铁般的心。
他的动作轻柔,目光却是涣散着,眸光一片冰冷瑟寒,微偏着头,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眼底的阴郁像暗藏了什么秘密。
颜离咬唇看他,喉咙像灌了硫酸一样的烧灼疼痛。
眼泪就那么啪嗒一声掉进洗脚盆里,荡起了微微水花,他的手停住了,静了几秒,抬眸,看进她的眼睛里。
就那么一抬眸,她俯身吻住了他薄凉的唇。
易小森慢慢地放大了漆黑的瞳仁,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不去迎合她,也没有拒绝她,那埋在黑夜里悲凄的眼神逐渐黯淡,黯淡至彻底消失殆尽。
颜离闭了闭眼睛,此时泪水已纵横了整张脸,无声的划过下巴。
为什么这一刻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在黑暗里遇到他明明心里在窃喜,却还是难过得不行?
为什么会觉得这一秒他能安静地待在自己身边,下一秒就要离她而去?
她过够了熬不到尽头的绝望生活,已经没有足够的承受力去接受再一次的失去。
易小森终是缓缓地推开了她,那看着她的眼神里溢满了慰籍。
他天生待人冷淡疏离,和她一样,独守在自己那个空洞幽闭的世界里,如今碰到了一起,却狂妄的想不要再分离。
他用帕子给她擦干了脚,起身,把洗脚盆端进厕所倒了水,然后再次走到她身边,坐在了床沿边上,偏头看她。
“睡觉么?”他问。
颜离摇头。
“要跟我聊天?”
颜离点头。
易小森把枕头力在床头。
“过来靠着。”
颜离很听话的朝床头爬过去,转个方向,靠在被立起来的枕头上,和他坐在一起。
“你现在是清醒的么?”他低语。
颜离眯了眯眼睛,然后很用力的点点头。
易小森静静地看着她,微扬起了嘴角,在她眼前伸出了两根手指。
“这是几?”
颜离往后陷了陷,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醉酒后的脸上溢出红晕,微垂着眼帘,像随时都要睡着了一般。
片刻过后,她轻轻地说。
“三……”
易小森漆黑的眸子微缩,逆光下,俏俊利落的侧脸埋进一片黑暗,只能看到无暇完美的轮廓,以至于那专注着她的神色也模糊不清。
他倾身过去,将她揽进了怀里,手插进了她发丝,轻柔着。
“睡觉吧。”
颜离埋在他的胸膛处,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一下子就湿热了眼眶。
泪水悄悄地划过眼角,留下一道悲伤的痕迹。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赤脚站在雪白色的地板上。
世界突然空无一物,她所站之处是一片虚无。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开始挣扎,奔跑,最后一脚踏空,掉进了深渊,扑进了站在深渊里的一个少年的怀里。
那少年对她说。
别怕,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