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了门，颜离跟着易小森走进了宅子，一进屋，她顿然怔了怔。
昏暗的屋子里坐着一个女生，脸上画着精致艳美的妆，绿色的眼影下是一双冰冷的眼睛，蔷薇色嘴唇里含着一支烟，看上去比颜离成熟许多。
她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淡漠地看着进屋的这两人。
易小森很明显愣了愣，瞳孔微缩。
他放下手上拧着的袋子，腾出手牵着她走进了大厅，她骨指微凉，在他手心缩了缩，他用力的攥了攥，似是给她一丝安慰。
颜离没再看那个女生，她的目光太冷了，透着彻骨的寒凉。
她看着颜离，把嘴里的烟夹到手指间，吐了口烟雾，竟笑了笑。
“阿易，小女朋友啊?”
颜离抬眸，屏息。
易小森把她牵到那女生面前，那女生夹烟的手指顿了顿，看进了易小森眼睛里。
“她是苏野，一起长大的朋友。”
颜离看着那个叫苏野的女生，她和易小森一样，看上去年龄跟自己差不多，脸上充溢着笑，但那笑容空洞又苍白。
“你好。”她淡淡道。
苏野细微打量着颜离，把烟丢进棕色的茶水里，起身，看了眼她身上穿着的校服，上面印着她的名字，颜离。
“颜离……”苏野念着她的名字。
苏野伸出了修长的手指，红玛瑙一般的指甲与白炽灯光融在了一起。
那指甲游离在颜离眼前，像朵带刺的玫瑰花，随时要将颜离的脸划破。
颜离看着眼前那只手，看着它朝自己越来越近，没躲，脸上很平静。
就在指甲要触碰到她的脸时，她被易小森拉到了身后，那只娇艳的手悬在半空，苏野的眼神瞬间放空。
易小森转头，垂眼看着颜离。
“去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一收，快变天了。”他低语。
颜离微愣了愣。
“好。”
说完颜离迈着步子走开了。
她站在阳台旁边，望着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飘来飘去，像静止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发呆。
苏野再次坐了下去，方才生硬的态度慢慢软了下去，沉默着。
没有任何寒暄，易小森把手揣进了兜里，冰眸里波澜不惊。
“你怎么来了?”
苏野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他笑。
“易小森，为什么每次在你面前，我连呼吸都是疼的?”
深瞳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凉薄的语气透着决堤的愁怨，格外残忍。
空气静止了一般，屋子里死寂得可怖。
易小森没有说话，微拧了眉心，唇瓣紧抿着，一双眼睛盯着苏野，眸子里的压着无人能看懂的情绪。
苏野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时，那绝望的表情淡了下去。
“二钟生日，我还记得。”她说。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每一次过生日都会在一起，但是自从发生了些许变故之后，苏野就鲜少跟他们二人联系。
她在外面给一家洗发店打工，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常露面。
苏野望了一眼桌子上被提回来的菜。
“我不记得你会做饭。”她说。
“嗯，二钟在路上了。”他淡淡道。
苏野噗呲笑了一声，眯着一双弯弯的眉眼，看着易小森的时候，眸光细碎，透着一股桀骜和刻意压抑的酸涩。
“你还是这么没有诚意啊。”她低语。
苏野起身，绕过了易小森。
“我去做吧。”
苏野把袋子拧进了厨房，自己戴上围裙，拧开了水龙头洗手，低垂的眼睛干涩得有些泛红，纤细嶙峋的手上传来刺骨的凉意。
窗台内站着一个削瘦单薄的身影，人瘦瘦小小的一只，腰板却挺得笔直，眼睛专注又涣散的盯着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上。
空气里飘来一股洗衣粉的芳香，颜离抿紧了薄唇，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轻轻覆盖在眼睛上的睫毛微垂着，细软如海藻花的黑发被风扬起了悠悠的波浪状。
白皙的小脸上恬淡安然，阴郁的神色渐渐浓烈。
脚步声越来越近，颜离下意识地将朦胧的视线缩了缩，涣散的眸子顿时清透了不少。
她回头，看到易小森安静的站在自己身侧，她微眯了细长的眼睛，沉默了很久。
易小森垂眸看她，一贯冷冽的目光里夹杂了一抹温柔，深黑色瞳仁里藏了一片僻静的海，让人无时无刻不在沦陷，神秘又危险。
颜离看得有些出神了，眼睛慢慢开始失焦，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地，没掀起丝毫涟漪。
他勾起了嘴角，扬起一抹笑。
“衣服收了么?”他问。
颜离微愣，转头看了眼还在风里飘荡着的衣服，一时有些尴尬，略带无措和抱歉的看着他。
“啊……忘了呢。”
说着，她作势要去拿靠在墙角处的晾衣杆，那只还悬在空中的手被他握了去，手心多了一抹冰凉的触感，她瞳孔微缩，心里一颤。
这样顺势牵手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都像是天生冷血之人，十指相扣的手传递不了丝毫温度，冷到极致，交织融合在一起的冷，却恨不得将手掌的每一寸肌肤粘合在一起，让荒芜的心开出一朵花儿来。
他眸光淡淡的，却是很认真的在看着她。
“衣服是下午晾的，不着急收。”他低语。
颜离抬眸。
她神情淡漠，专注地盯着他眼中那片深沉的海。
“你朋友，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易小森眸光沉了沉。
“苏野性子冷，对谁都这样，别介意。”他低语。
颜离摇了摇头。
“我没有介意，只是……”
被他攥在掌心的手紧了紧。
“有一点害怕而已。”
她倒不是怕苏野。
颜离垂眼。
他们是那么的相像，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表情，对这个世界，一样的敷衍姿态。
而她只是个不知世事的高中生，没抽过烟，没打过架，没敢挑战过条条框框被制定好的规矩，没经历过真正的杀戮嗜血。
她不懂他们的生活方式究竟是怎样的，所谓的街头巷尾都避之不及的黑暗一角，在喧嚣中糜烂的一处，是如何生存的。
她看到易小森和苏野眼底同样冰冷又残忍的光，蓦然痛恨自己眼底那抹纯粹和无知。
她多想能融入他的世界，他的生活，可现实的距离太远了，两个触不可及的极端。
易小森眉心微拧了拧，漆黑的深瞳寒然了一瞬，又似有一抹释怀降临在眼睛里，深邃的眸光聚在她身上。
“别怕，我在这儿。”
颜离颤了颤细密的睫毛，心里却是一暖。
他看着她，眼睛弯了弯，就像冰天雪地里安然划过的一道微光，炙热，缠绵。
可是很快，颜离的鼻头酸了，喉咙像卡着刺儿的一样的疼。
那抹渐生的暖意，也无法抵消丝毫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