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谣言，来得快去的也快，刚刚还传得腥风血雨，一转眼就会变成旧闻。
清泉这次被关起来的地方不是暗牢，而是咸宫。一个专门装清泉少主的地方，有趣的是，这个宫殿的名字竟然都是清泉自己起的。
景轩的计划里，原本没有清泉告诉他的那些事情。现在多了这么多的麻烦，他只能破釜沉舟，最后再赌这么一次。
景戎也没想到，这个景轩会这么痛快地就把清泉给送回来了。他和他的手下密谋计划了一大堆，现在都用不上了。
可是那不重要，只要可以让清泉去死，什么样的计划都可以说变就变。
皇宫一片吵闹，这是这么久以来皇上第一次这样清醒地上朝。除了景轩和景戎，那些大臣们也都来了。七嘴八舌地说着和亲的事情，好不热闹。
谁都在谴责那个清泉少主不识抬举，私自逃婚，辱没朝纲。谁也没有说皇上如何趁人之危，逼人成性。
只因为他是皇上，做什么都可以理解。而清泉什么都不是，只有逆来顺受的命运。
“依儿臣看，这是兴成在向我们盛隆公然的挑衅，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景戎率先挑起来了事端，把一切的罪责全都推给了清泉。他知道景轩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他就等着把景轩也一起拖下水呢。
“儿臣觉得不妥。”
景戎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可是一瞬间便消失了。
“清泉不仅仅是兴成的少主，还是天罗山的人。她这么做多半是受了天罗山的摆布，不能作数。”
好你个景轩，这个时候拿出天罗山来压制，真的以为景戎会怕了天罗山吗。
“王弟调查得很清楚吗，那这样她就更留不得了。天罗山的人一向诡计多端，她带给朝廷的麻烦已经够她被处死一百次了！”
好好的一次早朝，现在俨然变成两个皇子之间的较量，围观的百官竟然都可以看着而一言不发。
这百官里，好多已经是景轩的人了，他们现在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景戎在那里叫嚣，以后就会对那些乱臣放任不管。
人心终究是经不起考验的。
景轩不语，他在等皇上发话，到现在为止同样一言不发的还有这个皇上呢。
“今天是什么象啊。”
象，巫术的一种天意预测，水象即为平静，火象则是灾祸。
皇上观战了这么久，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回，回皇上。”
立刻有一个老头跳出来，神神叨叨地说这一堆稀奇古怪的咒语。那样子活像一个疯子。
什么时候，钦天监这个职位成了盛隆地位最高的天职。之前的那个和清泉在狱中相遇的老人，从事的也是这个差事。
钦天监，算对了是半神，算错了就是半鬼。
这个老头蹦蹦跳跳了一通，竟然突然吓了一跳，眼神发白地祷告上天，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
“火，火象！”
“那就断不能再留着那个清泉了！应该马上搭建祭坛，送她为盛隆献祭！”
景戎的话就像一颗炸弹，一下炸裂了朝堂。他没有给景轩任何反驳的机会，甚至连嘴都没让他张。
景轩攥紧了拳头，一句话竟然都说不出。他知道，皇上可是最喜欢看献祭的场景的，当初自己的母亲不就是这样消失的吗？
现在换成了清泉，这和当年的那场闹剧有什么分别。
“好。”
退朝了，一切都不能改变了。
景轩一动不动地站在朝堂上，缓不过神来。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恨自己无能。答应了清泉可以救她，却一次次骗了她。
咸宫。
清泉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过两天就要被献祭了，到现在都还坐在床上发着呆。她心里知道，今天景轩上朝，皇宫里的他们定是会商讨该怎么处置自己，怎么让自己死得名正言顺，顺天应民。
一个清泉从没见过的下人突然推开了她的门，把成捆的铁链子丢进了她的屋里，把坐在那里的清泉就当作空气一样。
皇上有命，清泉少主不得离开咸宫半步。景轩救得了她一时，却不能藏她一世，可是他说过他有办法救她的性命。
清泉没有道理地，就是这样相信景轩，相信他给自己的承诺。
以她的身手，她完全可以逃出皇宫，从此这是是非非与她再无关系。她可以选择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过她想过的生活。
可是她就是鬼使神差地放弃了那个逃走的机会，就是无怨无悔地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和景轩一起改写这个朝廷。
可能是因为没有单熠，那些生活就算有了也没什么意义。也可能是因为，她还是放不下这江山吧。
看着这些铁链，清泉仿佛看到了景戎的嘴脸。这朝堂上的事，清泉怕是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清泉看着洞开的大门，脚步格外地沉重，连呼吸都困难。她体内的毒素在隐隐地作祟，眼看着夜幕的降临，这东西也该到时间了。
早已时至深秋，这一年清泉觉得过得极快，又觉得过得极其缓慢。之前是自己怎么熬都熬不到头的绝望，后来是怎么看都看不到的未来。
清泉突然捂住了胸口，那种熟悉的痛又漫上了心头。她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向后倒了下去
接住她的，是景轩。一天中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还是来了。
清泉躺在他的手臂上，强忍着体内剧烈的疼痛，迫使着自己站起来。她颤抖的手抓着景轩的衣袖，把衣袖攥得皱皱巴巴几乎拧在了一起。似乎在宣泄着她的痛苦，也好像在无声地怨恨景轩，终究是在江山面前抛弃了她。
圣旨的内容，清泉不用听原文也知道它说了什么。只是没想到景轩会利用这个继续收买朝廷，为他自己筑稳根基。
如果清泉献祭，可是旱灾却并没有减退，那这场盛会便是一场天大的冤案。若是再联系上那曾经是梅妃，那王座景炎便不可能再坐下去了。
巫术，这个害国的邪术，终于要从此覆灭了。
可以换来这美好未来的一切前提，对于这个无情的帝王家来说，不过就是一场无所谓的牺牲罢了。
一条命换天下人的命。
清泉竟然也觉得这个划算，她不可控制地在心里笑了。
“对不起。”
清泉松开了攥着的景轩的衣袖，瘫坐在了地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这样的强烈，强烈到自己的双腿发软支撑不住身体。
清泉只觉得自己等来的不该是这句话，不该是这三个字。
“我最后再来看看你。”
清泉有些悲凉地笑了，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眼底慢慢变成深深的绝望。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将景轩列入她复仇的名单里，甚至划在了自己要帮助的人当中。
她要为单熠报仇，这里面根本不关景轩的事。
她知道这盛隆到底是不能没有皇帝的。她这个少主，不能光复曾经的兴成，至少也给盛隆留一片差不多的光明。
她相信景轩，能够明白她为他做的这些，能够在完成了一切之后不忘了自己。
她曾经指望他来这里救自己，可以至少保住自己的命。
可是，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清泉等来的却只有景戎不断的迫害。
景轩，终究只是利用她而已。
现在也是他亲手将她送上了明天的祭坛。
“你走吧。”
清泉忍着体内的痛，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她怕自己再说多了，胃里翻江倒海的血就涌出来了。
“清泉，你别这样。”
景轩眼含泪光，他是不舍清泉去死，还是不忍清泉此刻受苦，说不清楚。他的手像是不敢碰到清泉一样，悬在半空，迟迟不能落下。
“走！”
清泉最后吼出这一个字，已经是她可以承受的最后极限了。
景轩被她的声音吓退了，那只想摸一摸清泉的手终还是放下了。他的难言之隐究竟要怎样才能告诉给清泉，又怎样让她明白呢。
一扇门关上后，清泉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她竟然在毒药发作的时候梦见了爹娘，唤醒了自己那曾经模糊到不行的回忆。
北野，这个只存在于清泉记忆里的地方，会不会是那个，可以给她带来新生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