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里已经积攒了不知多少支烟蒂,秦易坐在飘窗上从23楼朝外望,指尖夹着又一支快燃到底的烟。十二点整的凉城能分得清写字楼和居民楼,前者总有或认识或陌生的公司logo,配着几扇亮着灯的透亮窗户;而后者大多陷入睡眠的黑暗,零星亮着几盏熬夜不规律作息的灯。
这家会所的环境是真的还不错,房间五脏俱全,进来之前秦易扫了一眼还看到了一个小厨房。
可唯一的瑕疵,就是隔音不大好,比起来纹丝不透的星河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回生二回熟,秦易除了烟抽得猛了些,点烟的动作暴躁了些,表情几乎没有崩盘的迹象。
如果顺利的话,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了。
秦易这么想着,一时间没听到敲门声,直到同屋檐下的人走进卧房,开口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
“秦先生,您睡不着吗?”男孩的脸上是明显的困意,大抵是被飘出去的烟味呛醒了,说完这句话还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烟,咳嗽了两声,才又继续说,“我陪您聊聊天?”
隔壁的动静停了片刻,此时又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秦易把手里的烟掐了,另一只手把身后的窗户打开,说:“坐吧。”
男孩没往床上坐,走近了些坐在了椅子上。
“你叫……”秦易回忆着他在楼下包间坐到自己身边时说的名字,“小木?”
“嗯。”
“多大了?”
“18。”
“刚成年,怎么会做这个?”
小木直言:“因为我需要钱,做这个来钱快。”
答案跟秦易想的差不多,除了钱也没有别的来做这个的理由了,只是年纪轻轻明明还有许多别的可能,走到这条路上未免可惜。不过转念再想,这也就是个吃年轻饭的东西。但秦易还是多问了句:“要钱做什么?”
“上学。”
“上学?”
“家里穷,想让我出来打工,不想让我念大学了,但是我还是想上学。”
这个答案倒是让秦易意想不到。
当初他收到通知书时,也茫然过。那时候秦蓉也在上学,他心疼母亲一个人供着两个学生,提过不如放弃上大学,去找个工作,让家里能喘口气。可秦母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第二天把他赶出门打工,让他自己赚生活费去了。
而大学时他符合保研的要求,却放弃了名额,选择去工作,也是因为想早点赚钱能让家里轻松些。
像他这样的学生大有人在,秦易倒也没抱怨过命运,毕竟能有一个砸锅卖铁都要让自己和妹妹上学的母亲已经是很幸运的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学校知道你在做这个也许会开除你。”
小木咧嘴一笑:“我家里说如果我能挣够五千,就让我去上学。”
秦易被他的笑容感染,被隔壁干扰了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笑说:“那会儿我是被我妈赶出门打工挣学费和生活费的,我还记得我刷了一个月的碗,后来又被叫去大堂迎宾。其实有很多工作能选择,去干点别的吧,如果需要可以联系我。”
“可以吗?”小木双眼放光地盯着秦易,眼中的欣喜毫不掩饰。
秦易点点头,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张名片,说:“这是我的电话,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小木捧宝似的拿着秦易的名片左看右看,高兴说:“需要需要!我明天就去辞职不干了,麻烦您了秦先生。”
来自少年人的热忱和阳光,映在秦易眼底忽然有些温暖而耀眼。
或者几年前的韩井煜眼中也曾有过这样的自己吗?
大概不会,毕竟那时候的韩井煜还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不像现在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工作机器。
秦易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得一乐,小木一脸茫然地看着秦易,疑惑道:“您笑什么?是不是我进来了就不能辞职了?可是我才第一天上班,我也不要工资了,应该能走吧?”
“想到了一个朋友。”秦易咳嗽一声收敛了笑容,面试似的问了些基础问题,对他有了一个基本了解,然后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后递给他,“把你联系方式存了,有消息我联系你。”
小木在手机里存了本名,秦易接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工正的“林森”二字。
“名字不错。”秦易把手机收起来,“行了,就这样吧,我要休息了。”
隔壁早就安静了下来,秦易躺回床上开始想晚上跟韩井煜的聊天。措辞早在他心里走了无数次过场,可能出现的每一种后果他都像是推数学题一样分类讨论过应有的对策。
秦易出差回来还没回家就去了会所,上午他跟韩井煜碰头后便回了家。
秦母知道秦易昨天回凉城,只当昨晚二人去过二人世界也没多问,在家张罗着包饺子,也算是没打破出差回家要吃饺子的习惯。
二人到家时,饺子也刚开始包,秦易洗了手也加入到包饺子的团队中,跟秦蓉兄妹俩负责包,席贺和秦母擀皮,剩韩井煜一个人就搬个凳子坐在旁边,负责给秦易端端水,喂喂水果。
“老韩,你学不学,让秦易教你。”
韩井煜看秦易把饺子捏出好看的褶,果断摇头:“小易会就行了,我还是吃饺子比较拿手。”
秦母接话:“一家有一个会的就够,逢年过节的有个可吃的。井煜现在工作这么忙,应酬连家都没时间回,不像小易闲着,给井煜做做饭挺好。”
三人的笑声中,秦易幽怨道:“妈,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秦蓉笑得整个人快倒在席贺身上:“当然是井煜哥了,你何必多此一问呢哥?”
秦母高贵地往秦易面前又放了一片饺子皮,说:“你怎么还要争这个,你们俩现在不都是我儿子吗?”
从秦母说出那句“应酬不回家”开始,韩井煜就心虚地走神,只能附和着他们强笑着,没底气地解释:“小易工作也很忙,只不过我们负责的方向不一样。”
席贺狠狠“呸”了一声,反问他:“那你愿意为了秦易洗手作羹汤吗?”
“这个由不得我,你得问小易愿不愿意。”
秦易:“对不起,我不愿意。我们的感情还没有强大到能让我愿意吃他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