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舒谭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扬州烟花之地,江南鱼米之乡,她简直就是为了踏马上扬州而去的,先不说二十四桥明月夜的灯红酒绿,光是吃不完的糕点与美食就足以让舒谭深陷其中了。
到时候她直接跟花棠说,我住这儿了,你回去吧。
故事完美结局。
舒谭擦了擦眼睛,看向窗子边,已是春光一片,她觉得她已经痊愈了,于是爽利地穿上衣服准备去干大事。
“姑娘醒了?快快,把这碗药喝了。”
蔡大娘换了身儿衣裳,可头上的那朵纱花依然榴红,端着土墙色的瓷碗朝她走过来,舒谭二话不说,一口闷干净。
“大娘,你可知道咱们这府上有多少人啊?”
“呃,这……昨儿夜里舟管事才提醒我,不能与你说这府里的情况,而且……”
“而且什么?”舒谭睁大了眼睛焦急地赶忙问。
“而且舟总管还说,让我看着你,你要是跑了,我也就,就人头落地了。”
留着她干什么?她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完全没有破绽的来龙去脉,难道老大感受不到?
可不管怎么样,她也先得安抚照顾自己的蔡大娘:“大娘放心,我是不会逃出去的,我,要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可下午的时候她就成了老大的侍女。
游舟儿独有的太监腔响进了小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你,对就是你,主子身边没个伺候的,也就看你顺眼点儿,让你收拾收拾,去书房给主子端茶送水,还愣着干嘛,跟我走啊,呆子。”
嘿,你个小太监,说谁呆子呢。
舒谭咬牙切齿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极不情愿地跟着小白脸儿太监走了。
他在前边悠哉悠哉地走着,她在后边听他讲话。
“主子吃饭是大事,但凡到了辰时与申时,吃朝食与晚食的点,就算是主子在忙正事,可作为下人,也还是要出声提醒主子;主子不爱与人靠近,但凡需要接触,都至少要隔一步的距离,还有,主子最讨厌人身上抹些个什么桂花香啊,茉莉香啊,栀子香啊之类的冲鼻昏脑的玩意儿,可别怪我别提醒你啊。”
“他是要做什么?”
游舟儿一脸严肃地转过身来,模样比舒谭还要疑惑。
“什么做什么?”
“他为什么要让我当丫鬟,府里缺吗?”
对着舒谭纯真的求知的眼神,游舟儿没有手软,直接一个手钉子往她脑袋上招呼。
疼!
“主子的心思是你能猜的?还有,别什么他他他的,主子就是主子,由不得你乱称呼,知道了没有?”
游舟儿原本只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这姑娘皮肉这般不经敲打,这么一下她就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想当年他跟着殿下的时候,唉,不提也罢,提了肉疼。
可最终脸色也没有拉下来,他好歹是个东宫大总管,一个小丫头,不值当让他拉下脸,或者说,现在她还不能让他拉下脸。
这府上的路奇怪极了,弯弯绕绕,叉路口颇多,路两边又是比人还高的植物林,这还不有鬼谁有鬼?舒谭心里吐槽。
半刻的时间,她终于不用再走了,只见眼前一间双开的廊门,古木色的小书房在一片静谧中暗暗生色。
外边的太阳光似乎照不开里边的黑暗,只一眼望过去,好像里边的黑暗没有尽头。
她跟着游舟儿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主子,人带来了,奴才也都交待清楚了,还请主子亲示。”
舒谭只觉得游舟儿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自己的背上已经压上了当年大圣被那银角大王戏弄的千斤石一般的重量,让人感觉到压抑。
谢兰棣盯着那身碧色的荷花长裙,柔顺的头发随着她的跪姿给拖到了地上,像黑色的瀑布奔流与静静的荷塘之中。
他昨夜夜半冥想时,好像想到了她是谁,恰逢游舟儿将那女子逃狱的消息告诉他之后,芙蓉殿那边现在都还在追查刺客,所以无心于这样一个小角色之中,所以她逃狱的消息,近乎没有人知道。
小小司业之女,他光着脚慵懒地半躺于榻上,摩挲着自己的黑纹龙腰带,到底一个司业之女怎么样才能打破这盘棋呢?
月色微风高下,有人在为重逢满心欢喜,有人在为布局机关算尽。
“起来吧。”带有冷淡檀香的声音从自己的头顶上传来,尽管非常冷漠,却总比他一直沉默的好。
两个憨憨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连抬头看他的动作,神情都一模一样。
“游舟儿给我滚出去,下次再这样看着我,你眼睛就不用再呆在你的眼眶子里了!”
瞧吧,主子待他就是这样,他刚才那样对那小姑娘,实在算是很轻很轻的了。游舟儿无奈退场。
“叫什么名字?”
舒谭当然不能告诉他真名,于是她琢磨了一会儿,回答他:“花见。”
“就在跟前伺候着吧,无事不要出声。”
舒谭别扭地行了一个闺阁姑娘见到长辈的礼,“是。”
然后舒谭就在庭中间杵着,等谢兰棣都已经批阅了几份折子,欣赏了几篇赋论了,再抬眼见她还是在那里傻兮兮地站着,浓眉瞬间微微有了弧度。
“过去把那桌子上的书全部放回原来的书架上,记住,不要出声。”
谢兰棣觉得这人真是碍眼极了,要不是毛遂如是安排,他哪会平白无故找这种麻烦,真的是没拧断她的脖子让她死远点就不错了。
舒谭觉得自己脖子根一凉,没错,是杀气,她心里惊恐万分,表面波澜不惊,轻轻地一步一步挪过去,往那桌子上瞧了一眼。
都是些兵法,策论之类的,难怪身上戾气那么重,连个异志小说都不看的人肯定情趣搞不到哪儿去。
也就是一个下午的光景,等谢兰棣起身吃哺时的时候,舒谭看着眼前几千本书籍,感觉好像过去了一万年,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那人刚刚坐的地方。
此时夕阳正从窗边泄出,柔光照在一张又一张被风吹起的宣纸上,她的心就此停住了。
到底是过去看,还是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