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楚星一觉睡醒，安心地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是听云小筑。
从架子床爬起来，拉开白纱帷幔，推开轩窗，还是以前起来天刚刚亮的时候，脑袋里像是多了什么，嗡嗡地疼，风楚星摇了摇头，确认过并不影响行动之后，就小心地猫着腰上阁楼了。
像是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偷偷爬上阁楼，看着熟睡中的越清冬，风楚星轻移莲步，蹲坐在了越清冬的小窗上。
越清冬的熟睡的样子和她平日里的模样不太一样，风楚星很熟悉那个表情，恬静如睡莲，纯洁如婴儿，鼻息平整，脸颊微鼓，双眼娴静地闭着，完全没有平日里不安踌躇的样子，自己居然把她抛在下城区不管不问了整整一年，风楚星有些自责。
这是一直依赖着自己的小师妹，同吃同住了五载，风楚星一边在空中虚点着越清冬的眉宇，一点回忆着往日里依稀清楚的回忆。
那一年，刚来蓬莱山，她们一起住进了听云小筑。
人间仙境对于风楚星和越清冬来说都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美得让人有些看不明白，小小的她们像是这幅花好月圆图上的两只飞鸟，只能留下忽明忽灭的影子。看不到前方的路，只能用双脚淌过荆棘河流，也许会做错事，但是没什么不什么不是鲜血和眼泪换不回来的。
风楚星还记得，刚来那年华春辉她们三个想将刚刚养在前院的夫诸领走，那天那只夫诸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凶得很，顶伤了华春辉和唐以丹，血流了一地。
后来华春辉求了一执事长老，长老趁风楚星不在的时候向越清冬发难。风楚星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越清冬跪在地上，双膝出血，身上全湿。
她闭着双目咬紧牙关，像是个木雕，一动不动。
风楚星二话不说就扶起了她，那执事长老却没有给风楚星面子，按住越清冬跪满了三个时辰。
从月明星稀，到晨昏初醒，风楚星也在一旁跪着。
后来越清冬晕了过去，风楚星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那年恰逢风华元君闭关。
也是那年，她真正地和杜若华有了除了绘画之外的交流，比如对于东华门门派内务集权的讨论，比如术法剑技的精进。
她一次知道了杜若华并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描丹青”的富贵闲人，他有抱负，他对修炼或者说是长生有自己的理解。
多数时候不闻不问只是因为他的能力实在有限，资历不够，不能服众。他说话的地方总有一群比他老，又不想改变的人，他们在他说话的时候，会用言语，眼神，或者是些微的动作捂住杜若华的嘴巴，扼住杜若华的喉咙。
诚然，他是东华门一颗冉冉的天枢星，但是在宇宙之中他就是个屁。
杜若华不是一个太爱说话的人，有的时候他会写在花笺里，夹在书卷中，这些零零碎碎的心绪像是一颗颗酸溜溜的葡萄，炸裂在风楚星尚未年幼的心里。
天就像是一下子亮了，风楚星也该去晨练了，水镜里有了杜若华的消息，说是还没醒来，虽然很想不顾一切地去见上一面。
但是，风楚星知道，她不能去，她的身上已经被很多东西压住了，大师姐，千年一遇的修炼奇才，名号像是一块重碑，让风楚星只能负重前行。
最后帮越清冬压紧了被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风楚星乍然起身。
冰花芙蓉在她头顶自然盛开，轩窗自敞，风楚星凌空跃起，从窗中遁出，今天的她穿了一身青色道袍，慢慢地她的身影变成了一星半点，最后完全融入了那黛色的群山之中。
风从窗前掠过，太阳斜射在了越清冬的脸上，有些不舒服，越清冬在梦中呢喃了什么，然后抱起缎面蚕丝的被子，翻身朝向了背阴面。
这个时候，在一个地方，能听见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有若虎啸猿啼，很是凄厉，也很是怨怼愤恨。
当然，风楚星听不见，越清冬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