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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杀的狗男男

小说: 子夜掌灯人 作者: 柔橹三声 字数:3048

  尚不待虞牧答话,两人便听见厨房里的居月诸用不大不小刚够他们听清的音量道:“斯德哥尔摩。切叶蚁的现在就是老娘的未来,可真他妈黑暗。”

  易敬却没像第一次来时一样跟她“狗男女打情骂俏”,只是垂着眼不说话。

  咕噜咕噜的轻响断绝,虞牧把热水壶搁在茶几上,坐到他身边,递过手里热气腾腾的玻璃杯,轻叹道:“你也知道,我用脚瞎掰一句都能糊弄住你。”

  易敬咂摸着他这句话,咂摸得五味杂陈,身体的动作便不太受人类理智控制——他伸出了他凡胎肉体的双手,握住了刚刚倒满滚水的茶杯。

  白骨夫人的宝地回荡着一只切叶蚁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虞牧精准无误地接住了坠落的杯子,淡定地搁回桌上,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狗人突如其来的温柔贤惠突如其来地就消失了,连一分钟都没撑到。

  这时居月诸举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盘子出来了,身边还飘着两个满满当当的饭碗,她皱着一张脸,嘴里骂骂咧咧。

  快两天没吃饭的一人一狗瞬间占据了两把椅子,居月诸简直没看清他们是怎么冒出来的。

  在一片筷子敲碗的叮当声中,居月诸放下盘子,对当代妖仙的文明礼仪素养提出了质疑。

  “哪里话?我们这是在对你的劳动成果表示期待。”虞牧如是解释道。

  居月诸舔了舔指甲尖:“他昨天在我家嚼茶叶也是被你带出来的?”

  虞牧满嘴是饭地“唔”了一声,使劲咽下去,然后惊奇道:“你一只少年八爪鱼,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只有老年人类才会关心的事?”

  居月诸把椅子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段令人牙酸的声音,坐下来,正色道:“做人要认真。”

  虞牧想起她为自己操出的“三百年前因屡试不第而跳江”老八股人设,觉得这八爪鱼没说假话,于是望了望她正对面的阳台,说:“那你先把你坐北朝南的椅子让给你老大我。”

  易敬平平板板地说:“你们这对天杀的狗男女。光天化日地抢座位。”

  自从昨天中午之后,这白骨精看见易敬就好像满脑子封建余毒的老监生看见了流落风尘自甘堕落的女人,一见他开口,也不管说的是什么,就嫌恶地立即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血红血红的指甲。

  易敬见此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不是,我说,二位,”虞牧举着筷子,尚未吃到个三分饱,便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再也吃不下去,“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不通,他跟这两人分明才两天没见,这一人一章鱼居然就能变得如此奇怪——这效率要是放在念书上该多好!

  诶?不对?他不是妖吗?为什么会满脑袋考大学?!太恐怖了。

  虞牧的自我怀疑花费了挺长时间,所幸并没有耽误什么——这两人根本没有理会他提出的问题。

  “……”显然是大事。

  其实居月诸并没太明白昨日易敬离开时传音的那句话。

  或者说,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听清了没。

  因为那浅浅淡淡几个字的内容实在太平常,然而——传音会削弱说话的语气,那一句的音调却几乎在颤抖,这实在是太奇怪也太突兀了。

  就好像那真的是一句很重要的信息似的。

  本就是她先赶的人,再加上易敬那个散德行的网瘾跟班,何况他也确实得尽快赶回学校,说完这句就匆匆离开了——可她望着这家伙的背影,却莫名觉得他似乎十分后悔说了那平平无奇的几个字。

  这显然不能简单粗暴地用“这切叶蚁有病”来解释。

  易敬吃饱肚子放下碗,仍对居月诸白眼相向,行动上却丝毫不见外地径直奔向她家的沙发,在上头表演了一整套伸展运动,然后舒舒服服地枕在扶手上,打开了电视,一边对虞牧说:“狗子你倒是也学学,人家家里的遥控器从来不会到抽水马桶里去。”

  居月诸本想顺势拉虞牧去书房问个清楚,奈何听到了这一句,瞬间就连这人五米之内也不想靠近了。

  虞牧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是水箱,不是里面。”

  从白骨精向他投来的眼神里,他清楚地了解到,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居月诸艰难地整理了一下情绪,传音入密,切入正题:“昨天这切叶蚁来过我这,走的时候跟我说……说你‘喜欢收藏现代文明的产物’。”

  她忽然后悔问了这事:借一步说话不奇怪,借一步说这种东西实在莫名其妙——说不定还真是她耳懵听错了,或者那切叶蚁确实病得不轻,以至于说了些不知所谓的疯话。

  谁知虞牧猛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居然有些发白,吞吐了几次才说出个完整的句子:“他……他还说过别的什么没有?”

  居月诸讶异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虞牧无意识地朝客厅的方向瞟了一眼,“‘那件事’?……我没跟他说过啊。”

  居月诸心道,那边那只切叶蚁不会说人话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连掌灯人都说不来妖话,她作为一只富于好奇心的八爪鱼,在这种家伙手下办事至今也没有心态爆炸心灰意冷回归大海永诀人世——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词混进去了——着实是个奇迹。

  许久的沉寂过后,虞牧突然瞪大了眼,唇齿微动,看口型似乎是骂了句脏话。

  居月诸忙问:“怎么?”

  虞牧似乎很尴尬,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逃也似的跑出了书房。

  “草。”居月诸饱含深情地感叹道。

  虞牧好像是真自闭了,出了书房也只是坐在饭桌旁盯着满桌脏碗脏盘子发呆,即便易敬在客厅电视上点播了恐怖片,还把声音开到了最大,他也不去凑热闹。

  居月诸一手撑在书房的门框上,一手抓着门把手,从眼前的情境里找出了好几个感怀命运的理由。

  ……

  易敬其实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虽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但光看虞牧的反应就知道,那天杀的白骨精铁定是把他卖了。

  他眼睛余光一直瞟向虞牧那因陷入自我怀疑而略显阴郁的背影,以至于正眼跟扒着电视屏幕的女鬼大眼瞪小眼了半分多钟也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女鬼放弃了屏幕,退回去继续不知所云地嗷嗷叫,易敬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事实上,刚才并不仅仅是虞牧觉得他们俩奇怪。

  虞牧倒暂且不必去说他,这狗人本就是个老不死的,怀着无数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脑子有些毛病也不足为奇。

  可居月诸——他昨天明明也没说什么别的,总不至于嚼她两片茶叶就叫她把他当成了失足少年来嫌弃。

  功率被开到最大的家庭影院扬声器里传出一阵凄厉的鬼哭,易敬终于醒过神,抬头看见了居月诸黑得发紫、好似涮熟的火锅八爪鱼似的脸。

  白骨夫人“咔咔”地攥紧了拳头:“切叶蚁,你想回归大森林吗?”

  然而他们俩还没来得及打起来,忽然同时眼前一花,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挡在了他们中间。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玩意儿突然自由落体,在地上摔了个旋转跳跃闭着眼。

  那是半个小时之前,居月诸做饭用的锅——泡在水池里还没洗,这一摔就摔了一地油星。

  居月诸又开始感伤命运了。

  易敬看向餐桌——虞牧的背影依旧透露着浓郁的自闭,一点也不像刚刚使过坏的模样:“……狗子?”

  “嗯?”虞牧转过头,“要走了?”

  居月诸有些惊讶,指着地上的锅道:“难道这不是你干的?”

  虞牧似乎顿了一下,站起来,慢慢往这边走过来,在茶几的另一边、易敬和居月诸站位的中轴线上站定。

  他两手撑在茶几上,伛着身子把头伸过来,端详了许久这口黑色铁锅,然后抬起头朝居月诸问道:“这是你的锅?”

  居月诸:“……说不好,我更倾向于是你的。”

  虞牧直起腰,认真地说:“小朋友要团结友爱,没事不要打架——你看,连锅都看不过去。”

  居月诸立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委屈地皱起一张脸,鲜红的长指甲点在唇边,一下一下地颤动:“你以为你是千年大妖,就能欺负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间正常生物了吗?”

  易敬却莫名觉得这人没说实话:方才被他cue时的茫然不像是那傻子装得出来的。或许这一连串慢吞吞的动作都是在拖时间,以便找个情理之中的借口?

  ——可是为什么呢?

  “哎哎?你刚刚说什么?”易敬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些不得了的事,“妖仙不是‘正常的’人间生物?”

  “对啊,怎么了吗?——他没说过?”居月诸奇道,“天地灵气化生的神灵,跳脱于人间法则,连爹妈都没有——这种‘真·垃圾桶里捡来的’设定,你跟他混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玩过这个梗?你的人生也太不完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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