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工厂，眼前的一切，对肖林来说，都是陌生的。
他什么都爱看，但什么都看不懂。
虽说工厂离家不远，但他还是免不了要陪上各种小心。
他记得父亲说过:
“不管到哪里做事，都要小勤快好，人家才会喜欢你。”所以肖林一直坚守着这一句话。
第一天上班时，由于肖林是新手，领班就安排他做简单一点的事情，帮忙打包。
所谓打包，就是把从机器上取下来的一捆布，抬到工作台上，用薄塑料把表层包好，再用胶纸在上面粘牢。
由于工作量小，往住几分钟事就做完了。等到下一圈打包，中间有一二十分钟的空余时间。因为一捆布绕好，最快也要20分钟，最慢需要35分钟，这样一个小时顶多做三圈。
肖林完全吃透了父亲讲的那一句话，他忙个不停，一刻都没有休息过。
而其他几个人像没事一样，他们在一边闲聊着。
非但如此，大家都眼睁睁地看他做，好像这些琐事是有意留给他的。肖林只顾做事，装作没看见，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
几天以后，肖林便和他们混得成三分熟了。一个叫肖建东的工友，说一口六分方言四分普通话的混合话，年龄大约五十岁，他比肖林早来一个月。
肖林猜想，这人绝对不是本地人。因为他说出来的话不够土、不够地道。
他话中总夹杂着几分外地的方言。
闲聊中，果然他不是本地人，原来是怀化溆浦县的，婚迁倒插到这座小城。
后来，肖林完全和他们混熟了。有时在车间很无聊，肖建东便开始向肖林兜售关于这个工厂的秘闻。
而此时，肖林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早对工厂没有了新鲜感。他正需要一些趣事来消除这几天的无聊感。
于是，在空闲的时间，肖林会问肖建东。
“除了这几个当官的，怎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普通员工没一个年轻的？”
这时肖建东就操着半阴半阳的混合话，不慌不忙地说：
“哪里招得到人？谁愿意来这里做？一个屁大的厂，谁看得上呢？况且工资又不高，每月发放也不准时。”
“你怎么知道？张经理不是说月底工资准时发放吗？刘领班不也说过同样的话吗？”肖林急了，反问肖建东。
“都是骗人的鬼话，不说得好听一点，就这鸟厂招得到人吗？”肖建东有点激动。
听那个元老级别的员工说，以前一个月就开三四天工，多到七八天，工资一年发一次。请问这样的厂，谁愿意来干？
所以，工厂以前一直招不到人，张经理和刘领班都是老板的亲戚，当然不好意思喊走，那个元老级别的员工快六十岁了，在一天混一天算一天。
“不可能，现在全国各地都需要口罩，口罩布正当其时。这些生产口罩布的工厂生意都会很好，怎会招不到人呢？”肖林打死也不信肖建东的话。
“现在全国的口罩厂有成千上万家，制造口罩布的工厂可能更多。一方面，国内的疫情日渐好转，客观上口罩的需求量会减少。另一方面，口罩厂生产出来的口罩不能外销，所以产品的销售前景十分堪忧。口罩买不出去，那么口罩布也没人要了。”
道理很简单。肖林想，即使肖建东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是近几个月产品的销路，应该不成问题。所以他并不认同肖建东的分析，倒认为他言过其实，自己吓自己。
而肖建东对自己的表现也并不满意。他看出来了，肖林对他说的话根本不当一回事。所以他要拿出杀手锏，走一着更厉害棋，把老板的隐私直接抖出来！
肖建东向肖林靠了过来，
”你知道工厂是怎么招人的吗？我告诉你，有两步棋，第一步，他们设好一个局，也就是做好一个陷阱，把工资抬高，说每月比同类工厂多几百块钱，让你钻进去。第二步，对于那些上钩的人，采取欲进故退的策略，牢牢地抓住你的心。这两招还真行！立竿见影，帮工厂招来了不少人。”
肖建东看见肖林直着眼、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就又说了一句，提示提示:
“你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面试了三次，花了三天时间才搞定！”经肖建东这么一说，肖林恍然大悟，他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用农村里的话来说，就是吊起你的胃口，摸准你的脉，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故意冷淡你，远离你！让你感觉这个厂和那些烂厂不一样。你不想做，别人想做。好厂不怕招不到人！”
“你看小张躲着不见你，他是故意躲你的，目的是制造一种欲擒故纵的氛围，而这种结果直接横扫你所有对工厂不利的因素，在你的骨子里，你认定这就是你所要寻找的好厂！你会把一辈子的青春都奉献在这里。这时你已经像一条鱼一样完全上钩了，“工厂”的傲慢终于把你征服了，你心甘情愿地成为它的奴仆。”
肖林看他讲得有板有眼、有理有据，开始相信起来。他听工友说过，肖建东以前当过民办教师，是一个知识分子，曾经在讲台上练就这三寸不烂之舌。所以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像做报告一样。
为了巩固成果，肖建东又说，
“其实这是老板们的计策，他们几个早商量好了，让小张去执行。所以小张就故意用这种冷落人的方式来接待人，以达到把人罗网进来的目的。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佩服！”
肖林不由吸了一口凉气，难怪！这两三天陆陆续续有人进厂，好像还有几个年轻的来面试过。他们看上去都满脸堆笑，一上班就忙个不停，都在抢着做事。仿佛找到人生中最满意的一份工作，干起活来从不感觉累，也不觉得时间长，虽然每天都要上11个小时的班，但他们都感到很快乐！
不得不承认，这个招人的策略，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精巧的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