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玲……如果她还活着……也该有十七岁了吧。
越云低下头，时光是一棵梧桐树，顾小玲便是那泛黄的梧桐叶，静静的睡在越云的记忆树下。
顾小玲比越云小两岁，比她亲姐顾魅影小五岁，当初一起被掌教司的人从乞丐堆里挑出来。她是天真烂漫，活泼开朗的，永远……永远是这样，她没能活到变得像她姐姐和越云这般模样。
越云能想象得到，顾小玲左手牵着顾魅影，右手牵着自己，嘴里不停说着她的新奇见闻，一蹦一跳走在夕阳下，渐行渐远。即便，三个人都是杀手。
哈哈……这个画面，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越云心中冷笑，要是她还活着，身为宫里养的杀手只会被永远留在皇宫里做陛下的刀刃，或者随便被送给哪个大臣，做他们的贴身护卫，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但是越云不想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不该预见了一下别人的未来，而去判断这个人是生好还是死好，越云在这种选择里无路可走，因为她根本无法选择。
记忆里的顾小玲确实死了，在一个封闭血腥人人恐惧又很平凡的下午，顾魅影亲眼见了她死时的惨状。只是因为独自出了掌教司采了宫里荷塘中的莲子，被宫人看见了传到先皇耳朵里，掌教司的陈师傅亲手做的，尸体最后都不知去向。
先皇不允许自己养的狗不听话，而且还是条以后会被调教得十分厉害的狗，不听话就更不行了。
她死的时候叫的人不是顾魅影，却是越云。而那时越云也在另一个地方因为受不了掌教司的师傅而吞药寻死，只是越云吞的药是出自掌教司孩子们稚嫩的手，她只是晕倒，并未死。
只是这一晕，就错过了见小玲最后一面的机会。
每想一次，越云就愧疚一次，如果她没吞药，是不是就能救下顾小玲，如果药效很强，当时一起死了，是不是也能和她黄泉路上做个伴？
偏巧非得是中间这个选择。
“小玲她葬在哪里？”越云突然发问，也不知是问谁，就是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她曾到处打听过顾小玲的埋身地。目睹过这件事的暗卫大多都说，陈师傅亲自出手，哪里还有余地？就算是有，陈师傅突然大发慈悲把她给埋了，都这么多年了，你上哪找去？
顾魅影不解越云的在乎，只当她不过是因为愧疚产生的假慈悲，便又大力的推了她一下.
“假惺惺，很快你就会看到了。”
越云没想到顾小玲的埋葬地居然就在顾魅影出家的惠明庵后面的山脚下，不过两柱香的功夫，越云便被押解到山脚的林子里头。
这里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仿若一个黑暗的牢笼，一个小小的土堆和一块墓碑便收敛了那天真可爱的姑娘。
“你真的忍心把你妹妹葬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越云转头瞪着一脸冷漠还穿着僧衣的顾魅影。
魅影这个名字是她真正做了杀手师傅们取得代号，她根本不在乎什么象征，她不像顾小玲，从做了乞丐的时候她就对这世界充满恨意了，尽管她连自己做乞丐之前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其实更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这世上。
她把缠在越云身上的鞭子故意收紧，长鞭上的倒勾刺入越云的身体，仿佛千万只吃肉虫子在啃咬。
“如果有的选，我和小玲宁可选择不出生。”
“你……”越云不喜欢她这连带着小玲的冰冷语气，但是她也无法反驳她的说法。
许是觉得越云跑不掉，顾魅影才愿意多在她面前说几句话。
“人都死了，要那风水宝地有何用？何况这里不过是个衣冠冢。”
“衣冠冢？”越云不可思议得看着她。
“不过她今天应该会很高兴的。”顾魅影把越云一下推坐在顾小玲的坟前，掏出随身携带的瓷瓶里的毒药，一手捏住越云的下巴，兴奋，森然笑着，如开在黄泉的曼珠沙华，“因为……她最爱的越云姐姐今天就要来看她了呀……”
她不再使劲在禁锢她的鞭子上，越云拼命挣扎，放在以前若是顾魅影要杀她，她也许会一闪神不抵抗了，可是她还有司徒灵玥，当今的女皇，她的挚友，她这条命是司徒灵玥给的，她一定会好好为她保驾护航。
越云一边往后挪着挣开鞭子，全身都是那倒勾从血肉里拔出的疼痛，一边又在拖延时间：“你为什么非得要我去陪小玲，她那么善良，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顾魅影听了越云这般心生推辞的模样，立刻恼羞成怒，一张俏脸又拧了起来：“你这个该死的……”
话还未说完，林子里窜出一抹鲜艳的红色来，李钰双手交叉两柄短刃从天而降，向顾魅影攻来，顾魅影直接把满是倒勾的鞭子从越云身上生生撕脱下来甩向李钰。鞭子上的血落下来仿佛下雨，是越云的血雨。
“李钰……”越云艰难的叫了一声李钰的名字，她现在痛得快死了，可是她不想把李钰牵扯进来，毕竟顾魅影是掌教司培养的杀手，而李钰只是个小捕快，他现在上来不过是多添了条人命罢了。
但是事实却非越云想得那样，都说一寸长一寸强，顾魅影的长鞭居然在李钰的短刀近身下无处可逃，要知道长鞭挥舞可是有范围的，顾魅影这个使鞭子的老手居然被李钰突破了封锁线，一时间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要说顾魅影的武力，越云是知道的，一起在掌教司看了这么多年，比越云自己这个假用功真半吊子的可厉害多了，就算丢了鞭子，那体术也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算是掌教司里面顶尖排行里的。
可她居然一副要在李钰面前落败的样子，越云想那时自己被箫老板打包送去姚炼的府上时，李钰若有这功夫，怎么可能阻拦不下来？
还有更早的时候在李沐怜家里保护突然来找越云的司徒灵玥，他的武力值好像不低，但也不是今天这样。
此刻眼前的李钰在越云眼中突然越来越不清晰了。
他，从没在自己眼前使出过全力。
……等等等等，越云突然灵光一闪，脑子里种种关于李钰的画面全部调集出来。
她似乎从来没见过李钰露出过害怕的表情……
顾魅影逐渐招架不住李钰，她也恨今天越云这煮熟的鸭子恐怕要从她手里飞了，她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李钰的身上，却没想她竟不是面前这臭小子的对手。
“你……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顾魅影不甘心的问出，但李钰并没说话，少年一身烈色，任手中双刃在幽暗中开出银色的花。
眼看自己实在打不过李钰，顾魅影冲越云嘶吼着，似要把嗓子扯破：“你就是她唯一的光啊！你是小玲世界里唯一的光！”
所以你要把这束光送给她吗……越云眼前水气模糊，她其实不是什么果决之人，这些事在她心里从未褪去，她想活着，但她也心念对死去之人的愧疚。
顾魅影即将败退之际，李钰身后突然冲出一大批带着刀剑之人。
“你们是什么人？”越云紧张起来，她怕这些人给出于上峰的李钰来一记黑手，虽然看李钰这架势不会被这帮人弄伤，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呢？也是威胁。
这帮人一上来却是冲着顾魅影去的，这么一掺乎，没等顾魅影在李钰那里吃上大亏就直接逃跑了。
打完了，一群人里领头的自称是太子宾客姚炼府上的人，来保护越云的。
这……算保护？越云诧异，这就是来瞎掺乎把人放走了……况且他们这武力值还不够顾魅影一鞭子的，要说和李钰抢人头的，她信。
“有劳。”李钰面无表情得冲他们抱了一拳，就再也不看一眼，过去扶着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