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娘，你现在可以去临摹了。”沈清之让开位置给越云，越云一动，却发现手中有一股拉力，看去才发现沈清之仍抓着她的手。
察觉视线，沈清之慌忙松开手：“抱歉”。随机脸转过去，面颊悄然升起红晕。
越云做在位置上撑着脸把他的反应全看在眼里，不由得弯着眼睛狐狸般狡黠得看着他打趣道“沈公子，若是你一直这样，我可是要娶你的。”
闻言沈清之的脸色更红了几分，连耳根都漫上红霞。
越云承认她做起什么都要先考虑一下，唯呈口舌之快是不过脑子的。
沈清之这般清雅无双，芝兰玉树之人，怕不是会受不了。他过了许久才转过脸来，对上越云，却见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好像有小星星，那样诚挚地对着他，好像在说越云刚才并没有开玩笑。刚退下的潮红不免又增上几分，最后只得无奈蹙眉催促越云。
“别闹了，快写吧。”
流水般清澈的声音似有魔力，惹得越云乖乖照做。她今天不得不承认第二件事，沈清之是除了灵玥以外第二个说话能让她乖乖照做的人，第一个是她娘。
平时看也不想多看的一支笔此刻拿在手里若有千斤重，越云习武多年，握着它时却会发抖，她不知该用何种方式，该如何下笔，才能把字写好。
笔尖接触平滑的纸面留下波浪形的纹路，平时笔走龙蛇眨眼就写好的字现在叫她如临大敌，冷汗直下。可天不遂人愿，越云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有人静静俯下身来握住她的手。
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附着在越云粗糙的手上，那样光滑如玉，温暖如春。越云想要看他，却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动。云儿，你的手握得太紧，下笔又太轻，放松。”
他呵气如兰，一声云儿叫得酥麻。一边又在手上矫正她的力道，反倒更让她紧张起来。那柔顺的发丝带着的秋兰香气萦绕在鼻息周围，对方传来的温暖气息已将她包裹，越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防不胜防的感觉，索性不使劲了，顺着沈清之的步调把字完成。
“写字可真难啊。”看着纸上沈清之写得混着她风味的字，越云感叹道。她兀自抱着手臂思考了一番，拿起笔绕了绕，名字就成了。
“我觉得我还是适合这样写字。”
“但一般人并不太容易看懂。”沈清之看着那道鬼画符点评道“写字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每个人性格不同，在下看云姑娘似乎适合这这种行草风格，这不是大部分人初学时的首选，云姑娘又如何习得这样的字？”
“说到这个，又是一段往事了。”越云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写的那两个字用了她好多力气，其实还是沈清之带她写的。
讲故事比写字有趣多了，越云从边上搬了个凳子给沈清之便自己说了起来。
“其实原本我是出生在书香门第。”
“哦？”沈清之听她说不免也来了些兴质，毕竟越云从头到脚就和“书香”这两个字毫无关联。
“早年间我娘还是书香名门之后，而我爹是南边一带的新秀才子。他们两肚子里的才学加起来也够我学的了。我百天抓周抓得便是一根毛笔，六岁之前摸得是琴棋书画。而且我天姿聪颖，父亲教我的诗只消从这京州古道走一遭，我就立刻会背了。我以为我长大会做京州城最大的才子，然后像我娘一样做个太尉受众人景仰。”
越云好像看到了当初那番大好情景，说得眸中带光，神采飞扬。可是脸色却在下一刻若黑云遮月，暗淡无光。
沈清之理解，若真如她这般所说，那今天京州城的才子里也许便要多一颗文曲星了。
“谁知……”越云若有所思地说下去，“六岁以后我就被娘带进了宫，一双写字的手握起了刀枪棍棒。那是什么样的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六岁的我完全搞不明白。我只看到父亲和母亲一天天的闹僵，吵架，甚至上手。最后我那被称为‘江州风骨’的父亲居然抛下我们无影无踪……”
“江州风骨……”沈清之品味这个名字豁然开朗：“莫不是三十年前江州那一带的著名才子越璟朗？”
“沈公子也有所耳闻？”越云一听到他提起熟悉的名字激动道。
“岂止是有所耳闻？”沈清之枕着头仔细得打量起越云来，想不到宫中不怎么惹眼的女侍卫竟还是江州才子之后，叫人不得不更想探寻，只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越璟朗当年潇洒不羁，一首新词写得比江州桃李还要明艳动人，景胜过当时景，情打动观后人，此人才名甚至现在也有人模仿。
想来越云这字的风格也是受了些他的影响的。
“云姑娘可知现在父亲身在何方？”沈清之心里不免有些可惜，江州风骨是否知道自己的女儿入了宫，做了她不爱之事。
“对不起，别提他了！我娘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想不到沈清之询问却好似触到越云的伤口，她撑着额头极力回避着所有。抬起头那眉宇间霍然染上强硬，她心里有很多东西想让人知道，但也有很多东西不想再提。
沈清之看着屋内极尽雅致的装饰，和面前这极力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姑娘，心中不免蒙上一丝愧疚，可他不得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