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星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横竖你已经成了笑话。”
薄冥之：“……”
洞口的风因为周沉星的到来，被挡住了大半，他拥住小褥子，倒是难能可贵地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他翻了个身，自顾自闭上眼。
周沉星捏住他的下颌，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情绪，唯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透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绪，他说道：“你不知道在这里不能睡么？起来运功。”
太冷了，冷到脑中最后一丝清醒都渐渐溃散了，他冷得只想安静地躺下，然后睡觉。
薄冥之看见他那双冰冷的眸子，才蓦地意识到，若是他就这么睡着了，只怕会活活冻死。
然后成为修士中第一个被冻死的人，流芳千古，贻笑大方。
撑着身子坐起来，努力运起快要凝滞住的灵力，薄冥之颤声说道：“你……你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舍不得我死。”
话音刚落，他恨不得一头栽进雪地里算了。他怕不是脑子冻坏了，竟然对着好感度只有负数的攻略对象说这种话！
周沉星瞥了他一眼，对于他的厚脸皮倒是见惯不怪，他冷哼一声，嘲讽道：“我只是有事情没有明白，你想让你平白无故死去罢了。”
周沉星一脸厌弃，却未曾掏出佩剑趁此良机将他一刀结果，倒是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薄冥之忍了忍，没忍住，“啥？”
“剑灵明明该是你的，你为何要给我？”周沉星清俊的脸庞上毫无表情，他伸出一只胳膊，不动声色地扶着薄冥之快要倒下的身子，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别再说没带剑之类的鬼话，你知道我是不信的。”
自然是心疼你。
但这话说不得。
但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没寻出个合适的理由，薄冥之抖了抖腿，抬眼瞅着一脸严肃的周沉星，试图换位思考，感受一下他心里的想法。
原主虐他千百遍，他定然恨意难除，可周沉星说到底也不过是尚未弱冠的少年，心性还没落定，好好哄着，他日未必不会扭转印象。
现有让宝之恩，只怕是已然打乱了周沉星心中对他既定的十恶不赦的形象。与其说他会感动，还不如说他现在很迷茫，担心薄冥之是否憋着坏。
薄冥之无奈地抿了抿唇，他伸手在周沉星脸庞上轻轻拂过，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明明面对“明枝”那个身份，他就可以全心付出，坦诚相待，换成真实身份，便连一个好脸色也不愿意给了。
周沉星侧着避过，冰凉的指尖在脸侧无力地划下，薄冥之笑了，他没好气地觑着周沉星。既然印象已经够坏了，那再逗一逗也无所谓。
薄冥之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携恩图报？”
周沉星脸色一僵。
薄冥之眨眨眼：“我对你好，你会不会喜欢我一点？”
周沉星一怔，眼底的戾气被狐疑取代。
薄冥之身上穿的是首席弟子的月白长衫，袖口领口都绣着一圈宝相花，金色的，却并不土气，反而更显雍容贵气。他那张矜贵的面庞半隐在阴暗中，仅仅看得出一个绝美的轮廓，雪光照亮的拿那半边脸上，浓黑纤长的睫毛下，一双黑亮如琉璃的眸子定定盯着他。
专注到，好似在看他的一切。
薄冥之的声音微沉，却很柔和，是极为动听的。有一瞬间，周沉星几乎以为他是在同自己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告白。
然而很快回过神来，周沉星看着薄冥之的眼神愈发冷淡。
好狡猾的心思，对他做过这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又想靠这张面皮来诱惑他么？
不过是一个剑灵罢了，呵，对于薄冥之这样的首席弟子来说，他要什么没有？只怕是还看不上眼吧？
一想到自己险些就要因为对方让给他一个剑灵，而对对方产生了恻隐之心，他就觉得好像吞食来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薄冥之这样的人，也配？
一拳重重得砸在薄冥之的耳畔。
薄冥之吓了一跳，若不是他躲得快，那一下指定要落在他脸上。
周沉星阴恻恻地，“薄冥之，你说话注意分寸，若是再叫我听见这般不知羞耻的话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薄冥之：“……”
到底是为什么，他能混到这么惨？
明明他才是首席弟子好么？周沉星真是撕破脸皮之后，就什么都懒得顾忌了，真不怕他一个恼羞成怒直接借着身份公报私仇？
然而这想法在心底转悠了一下，转瞬就被薄冥之抛到脑后去了。他无奈地抬着头，看着那张清俊到过分，甚至隐约显出一丝妖孽的少年面孔，叹了口气。
他说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我不会害你呢？
周沉星终究是离开了山洞，外面的雪更大了。
沸沸扬扬的雪片足足有指甲盖大小，风和冰屑缠绵着，每刮一次都带起一阵呼啸声。
薄冥之扭过头面对着黑黢黢的山洞内，否则就会被风吹痛面颊。身上薄薄的被褥早已失去了作用，他整个人缩在山洞里瑟瑟发抖。
浑身上下，似乎每一寸体温，都消散在这极端的天气里。
寒冷将他包裹住了。
薄冥之半阖了那双精致的凤眼，心里默默地想着。
他不会就这么冻死在这了吧？
*
“砰——”
可怖的灵力一瞬间充满了整个象阳殿，林承为首的十二金麟弟子一个不落地跪在下首。
他们全身的灵力都运转起来，死命抵制剑宗的威压。
尽管灵力运转的速度已经推到极致，也几乎抵不住剑宗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性灵压，林承几人嘴角“噗”地溢出鲜血，捂住混乱的丹田，呻吟出声。
林承忍着胸口的剧痛，悄悄抬起眼帘，盯着高台之上的剑宗，眼底是挥不散的狐疑和忌惮。
剑宗对弟子一向仁慈宽和，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脾气，还将灵压发泄在弟子身上？
剑宗胸膛呈现出较大幅度的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在林承等人喷出热血的那一瞬间，剑宗眼底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但终究是被压了下去，他眼神闪烁着，撤去威压，发出几声并非真心的笑：“你方才说的，可都属实？”
灵压散去，林承一瞬间如释重负地大喘一口气，双手顺势撑住地面，艰难地说道：“回剑宗，我等亲口问过了，那名夤夜前来的，真的只是个凡人，体内一丝灵力也没有……”
剑宗显然不信。
凡人？
哼，区区凡人，怎么有胆量潜入剑宗来？
若是说魔修，倒并非不可能。
故而，剑宗冷冷地看了一眼金麟弟子，哼道：“你们好生盘问，若是问不出理由，就全都杀了，魔修生来狠戾无道，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众人皆大惊，林承与顾宁交换了一个眼色。
顾宁亦是那十二金麟弟子之一，尽管不曾拜在剑宗门下，但是修为极高，在同门弟子之中资质极佳，颇得剑宗的喜爱。
剑宗出关之后，性情似乎变化极大，不仅重罚了昔日宠爱无比的大弟子薄冥之，甚至还将周沉星用阵法封在院中。
现如今，沧山昨夜进了鬼祟之人，十二金麟弟子负责汇报此事，又不知为何，惹得剑宗大怒一场，说出这般不顾凡人性命之言！
顾宁心里像是揣进一只受惊的鹿，叫他七上八下，十分忐忑。他只瞧了林承一眼，用眼神劝他千万谨慎之外，立刻便双手抚地，身躯向前倾，直到额头贴地。
顾宁说道：“剑宗，实不相瞒，此人的确说了原因，只是那原因实在是太过于蹊跷，方才林师兄才不曾说起。”剑宗回过头来，顾宁被那一双眼睛一盯，只觉得似乎被最危险的东西盯住，从背后到指尖都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勉强镇定着说道：“那人说……我们剑宗有修士在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会子他就是来沧山剑宗……寻仇的！”
*
“这次，我总觉得剑宗有点不对劲……”出了象阳殿，顾宁转身看着林承，轻声而犹豫地说道。
其实何止是他，十二个金麟弟子无一不这么觉得。
其中修为稍稍低一点的，都受了内伤。
剑宗只是在最后关心众人一番，给了他们几瓶疗伤的灵药。要知道，从前哪怕是个内门弟子，练功受伤，剑宗都极为上心，而这次的态度显然是有些敷衍了。
其中一个金麟弟子想了想说道：“兴许……是这次闭关，迟迟没有突破，所以心情欠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