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青红坊内，依旧是二楼。
酒楼外是太阳都驱散不了的寒冬，让而里面则是被火炉子烘的暖暖呼呼，还有那体面大方的装饰，一看就是个充斥利益礼仪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聚集场所。
不过这次是白天，没有那些觥筹交错的应酬和杂乱的客人显得整个酒楼都清净了很多，管事的正在前台拄着头打算盘，听到店小二的就懒懒散散的抬起头来。
一看到是林黎他们几个，管事那白胖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
“哎呦！您几位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是哪里招待不周，让您几位嫌弃了这小店，以后不再来了呢。”
圆滚滚的管事朝几人拱了拱手，满脸堆着笑亲自把几人引到楼上。
陈文斋本来低头抱着个精致的匣子，听到老板这么说，他头也不抬地答道“是嫌弃了，要不是林夫人订好了位置，谁来你这？”
白潇礼听到陈文斋这么说也笑了出来，白白胖胖的圆脸和眯成缝的小眼睛显出格外可爱。
管事的听到陈文斋这么说，也没显得尴尬反而是瞟了眼他怀里小心捧着的盒子说。
“今早上林夫人叫人来留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陈公子指定来。”
“这不！您弟弟题字的这间房我就早早的叫人备下了！”
管事带着林黎他们在二楼最里面的门口停下，又指了指门上面的小牌子“仙人醉”，然后推开那雕栏漆画的木门。
刚开门，只能看见那房间内的红漆柱子里满满的写的都是墨色小字。
红配黑，反倒是显出了一丝肃杀和悲伤。
林黎看到这个的时候皱了皱眉，他回头看了管事一眼，管事立马识趣的下去。
白潇潇也不管什么这是被陈文斋爱弟写过字的屋子，直接抬脚就进去。
屋子里没什么琐碎的装饰，平时的木凳和木桌也换成了蒲团和矮桌。
此时的矮桌上满满的摆着精致好看又散发着香气的菜肴和美酒。因为桌子大，几个人入座之后相隔很远。
可能是管事怕几个人打起来，于是准备了这个桌子。
“这人到乖觉，还知道我喜欢这蒲团还特意准备了来。”
白潇潇不耐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她摸了摸那三个沉甸甸的耳环走到蒲团上坐下。
“阿黎，你还经常被梦魇住吗？那个什么什么寺的东西搁你身上千万别离开。”
白潇潇坐下之后看了看林黎眼底的青色，严肃的对他说道。
“潇潇姐，我早就没事了。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林黎乖乖的朝白潇潇笑着。
白潇潇看着眼前这个像猫一样的少年，终于是笑着摸摸他头上的冠。比揪白潇礼耳朵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倍。
白潇礼在一边看的气鼓鼓。
陈文斋看着两人“母慈子孝”的互动嗤笑了一声，放下盒子之后，抱着胳膊围着柱子转了转。嘴张了又张，却不是念诗，而是“阿黎，你为什么突然要我去查乔欢去哪了？”
此时一直没说话林黎喝了口酒，他蹙着眉说道。
“在后面的时候我问我娘，乔欢为什么不来？当时我爹那表情。”
林黎用手在头上饶了饶“怎么形容呢，就像是非要帮piao娼的儿子掩盖一样。”
白潇礼正往嘴里塞着最喜欢的肥肘子，听到林黎这么说他抓着肉含糊不清的说道“林哥，你这什么比喻啊？”
白潇潇在一边不轻不重的踢了自己弟弟一脚“好好吃饭，不成礼仪。”
陈文斋则是哈哈大笑了两声，往白潇礼盘子里夹了几筷子菜。
踢完白潇礼之后，白潇潇又抓起一把螺蛳，搁嘴里边嗦边跟林黎和陈文斋说话。
“你先别说这事，我想起来了，差不多半月前，大长公主就从宫里送出来一道密信。”
林黎听白潇潇这么说，惊讶的重复“密信？”
其实这也不怪林黎大惊小怪。
大长公主是一个传奇人物，当初先帝在时，大长公主就被宠的肆无忌惮，为人张狂。又和白潇潇母亲为闺中好友，习得一身武术。当初她曾上战场杀敌，兵法诡奇，杀都是那敌国再无可用之才。
先帝在时，因为宠溺大长公主，给她赐下无数面首，却迟迟没有赐婚。等到先帝去世了，大长公主的婚事也被迟迟搁置。最后成了个无儿无女的老姑娘，干脆收了刚回京的白潇潇当徒弟。把她视为己出。
平时二人就关系密切，书信频繁。且在宫中谁敢拦大长公主的信？
可是大长公主却悄悄的命暗卫递了密信，这其中缘由.....
平时不正经的陈文斋听到了密信也是紧张了起来。
“大长公主，在信里说了什么？”
白潇潇此时轻轻咳了两声，耳尖微红“信里说，三媒六聘已成，要我快些和那状元郎成婚。”
林黎哈哈大笑了两声，陈文斋也绷不住严肃的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们师徒这么多年，大长公主问你婚事，还要送密信？哈哈哈哈哈哈。”陈文斋毫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白潇礼啃完了肘子满足抬头，看着笑着正欢的三个人，他完全不去想自己错过了什么有意思的信息。
而是把手悄悄的伸向了桌子对角的糟酿火腿。
嘿嘿，你们笑吧，没人和我抢了。
“啧！师傅的性格虽然素来爱玩，但粗中有细，可是如果不是单纯的找乐子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用密信传。”
林黎听她这么说，皱了皱眉“自从先皇死后，大长公主就不愿意出宫，但是眼线却都遍布到了边境。可能是大长公主有什么话在信里解释不了？所以才只有这一句话。”
陈文斋挠了挠巴，猜道“能不能是那苏云起马上要死了？早点结婚，他的房子和钱就都能归到白潇潇身上？”
两人齐齐回头朝他翻了个白眼。
林黎拍了拍白潇潇的胳膊“潇潇姐，你得进趟皇宫。”这不是恳请，是陈述句。
白潇潇“风情万种”的点点头“本来我接到信就打算去的，可是那带信的暗卫说，要去见师傅，得有个由头才行。”
林黎不由得笑了出来“由头—这是怕谁起疑啊。”
笑完他又朝白潇潇敬了杯酒“今天不正好是我的拜师礼吗？劳烦潇潇姐替我进宫跟大长公主报喜。”
白潇潇也笑着朝他点头。
被两人忽视的陈文斋不满的嘶了一声，他刚想继续说就被几声敲门声打断。
“公子，小四回来了。”这是陈文斋这次带出来的那个叫木白的小厮。
林黎听到敲门声就马上看向陈文斋。
“乔欢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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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打开，一个面貌普通的瘦小男子走进来，他先是毕恭毕敬的给所有人都做了礼，然后才走到陈文斋旁，双手将一张淡黄色的竹纸放在地上后又小心的退出屋外。
陈文斋拿起手帕包住手，又看了眼林黎之后才弯腰拿起了那张纸。
“这是你家的暗卫？”杨黎等小四走出去之后问。
“是我在江南偶然认识的江湖术人，这人善毒和隐秘行踪。用来查人最好不过。”
他说完后细细的抖开整张纸，篇幅不长，很快就能看完。
陈文斋读完之后，他的眉头深深皱起，可是眼神却是意料之内夹杂着意料之外，好像这个结果是他早就知道的，但是有好像这个结果和他预想的有出入。
他看了眼在一边的林黎，把纸放到了桌子角上。
“阿黎不用急了，正如你我意料之内....”
“嗝～”
白潇礼在一边把吃完的骨头一丢，打了个不雅的嗝，显出满满的惬意和闲散。
“啧，你林哥和陈文斋说正事呢。吃饱了自己出去玩去。”
白潇潇也被这俩人勾出了兴趣，虽然她对乔欢没什么好感。但是此时也好奇起来这人究竟去哪了。
她正边嗦螺边听，像平时听戏一样，正在兴头上呢。就被这小子一个饱嗝打断了。
白潇潇皱起细长的黛眉，头也不回地从腰间拽下一个赭红色的绣花钱袋扔给正在摸肚子的白潇礼。
“今天身边没人跟着你，玩完了自己回家。”
白潇礼一个条件反射就接住了他姐扔过来的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一垫那重量，也不顾上面的油印子和酱料就赶忙攥到手里。
“哎哎哎！得嘞！姐你大可放心！戌时之前我一定回家！”
那本来小的眼睛一笑就被挤成了一条可怜的缝，简直让人怀疑他能不能把东西看全。
在接到白潇潇屈尊降贵的一个“准了”之后，白潇礼揣着钱袋，用那不符合他体重的速度夺门而出。那速度简直让屋内人都目瞪口呆。
原本皱眉的林黎看到这幕也不由得眉头舒展，笑出声来。
他又重新坐在蒲团上，伸手用银簪扎了莲藕肉丸子来吃。
“不知道的，还以为南山将军有多苛待他呢。”
林黎原本急切的心情此时轻松下来，陈文斋也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说这小子。下次没钱了叫他来找陈大哥要。”
白潇潇手里捏着一把香辣的螺蛳，坐在蒲团上满脸嫌弃的赏了这俩人一个白眼。之后一把拿过纸来。
“乔家长子，已达巫国，大司马接待如上宾？”
白潇潇越读越疑惑，她的脑袋里可以装下偌大疆场，领会千部兵书。可是就这几个字，实在是让她费解。
“嘿呦～别人都说你大字不识。这不还读的挺顺畅的吗。”
陈文斋在一边吃着菜，但嘴不闲着，欠欠的说道。
白潇潇脱下自己的鞋子就朝他丢去。
别说，不愧是战场上长大的，扔的就是准。
“哎呦！”
那鞋子底部镶金而且还镂空藏香，鞋边还满是用小珍珠串起来的帘子。
份量可想而知，很足。
陈文斋嫌弃的一直拍自己身上散落的香粉，大喊着要回家换一套。
林黎终于也看不下去了，笑着一脚踢上他的大腿。
“你就好好呆着，乔欢都走了。”
林黎十分不开心的说道。
白潇潇扫了他一眼，心想，阿黎生气也跟个小猫似的，一点丞相的威严都没继承。
乔欢是阿黎从小的玩伴，两人感情从小没的说。可是小时候的乔欢和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小时候的他单纯聪慧，热情如火，嘴角好像永远都是向上扬的，别说林黎，连自己都喜欢多和他说几句话。
长大后却不知道怎的，开始用尽一切方法朝上爬。那副装出来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满是反感。
可是这是在他们几个人看来，乔欢毕竟是和阿黎从小长大。冲着这份情谊，阿黎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他，只是听他们这话的意思.....好像倒是乔欢亏待了阿黎是的。
她扔下那信纸，涂着嫣红豆蔻的长指，点了点陈文斋又点了点林黎，假装很骄纵的说道“你两只，平时怎么背着姐妹们说悄悄话？乔欢要走，你俩分明都知道却不告诉我。不和你俩玩了。”
他们俩的哑迷让他们自己去猜吧，即使是阿黎对乔欢还有小时候的不舍，即使阿黎哭的眼眶发红也轮不到自己留下来哄人。
就像她的性格一样，说完白潇潇就提着自己的裙摆捡起鞋穿上就走了。完全不顾自己手上的油渍弄脏那精致的鞋子。
等白潇潇一走，林黎和陈文斋对视一眼。
“小二，撤盘子撤菜。”林黎冲着门外大声说道。
等鱼贯而出的伙计撤完盘子收拾好桌子之后，陈文斋大步走到满是墨色字迹的柱子边。伸手一抚弄。
一个装着周边列国地图的盒子从柱子里弹出。
林黎瘪了瘪嘴，上前圈住了他的脖子带着疑惑的说“你看到这个屋子的时候怎么不惊讶？当初我们带文泽喝酒，他醉后作诗的事情，可没人告诉你啊。”
陈文斋眯了眯眼，又是满满的邪气“文泽可是我弟弟，而且，你不知道现在的商会副会长是谁吗？这店老板敢瞒我，那他这生意就是不想做了。”
他伸开长臂，把地图平铺在桌子上，那地图上很多国家上面，都被朱色或墨色的笔圈圈点点。干干净净的国家也没剩下几个。
陈文斋用手分别点了点两个相搁很远的国家，他们一个用朱色的笔圈上，一个被墨色圆圈占满。
“就是这两个，梁国和巫国。”
“如果按我之前来说，乔欢应该去梁国那边的。而且也不应该这么早他就敢走。”林黎随意的半爬在桌子上，他把手放在那个朱笔的国家上。
陈文斋下意识点头，之后又突然猛的回头看他。
“乔欢就这么抛下你走了，你不伤心？不狠他弃多年感情不顾？”
陈文斋的眼神锐利，里面透着精光。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大事一样。真不知道他一个商人怎么能练就这样的眼神。
林黎哼了一声，坐到了桌子上。
“是他抛下我？明明是我不要他了。而且他的出身不好，我国现在百姓安居乐业，也没什么能让他大展宏图的地方。”
杨黎又特别臭屁的仰起头，好像一只骄傲的小凤凰“我呢！一个天之骄子，是他没福，不能陪我左右！”
陈文斋一个巴掌打破林黎的幻想。
“啧，你让小礼也带的不会思考了，你想想。他如果跟在你身边，不说官途坦荡，起码你的父亲喜欢他，之前还经常派他出去做事。”
“但是现在不告而别又是去了敌国，他知道你这个脾气一定会生气，以后别说是被提拔，就算是在我朝立足都困难。”
林黎此时也突然想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巫国给了他一个绝对不可抗拒的条件。足以让他放弃以后在我朝为官的机会，和他以前处心积虑想去的梁国。”
“而且，还这么匆忙，甚至连多少年情分都不顾，连我的拜师礼都没来！”
陈文斋沉默了一会，摸了摸下巴，眯眯眼说道“这件事情，我说不准你爹那个老狐狸会不会直到，但是你要告诉你爹。”
说完他好像就很着急要走的样子。
林黎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显得很疑惑的样子“你干嘛去，这么着急？”
陈文斋使劲拍了拍林黎的肩膀，满脸兴奋“屯粮买兵器啊！好像要打仗了！”
“.......？”
这就是商人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