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温煜走到了消防队附近，他手里的罐装啤酒已经见底了，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手掌用力将瓶子捏扁了丢进垃圾桶。没多想，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上又买了好几罐啤酒。
买完酒，他如行尸走肉般走到消防队门口的公共石凳上坐下，重新打开一罐啤酒，看着隐在脚边草丛中的小射灯，周围围了一圈小飞虫不知疲倦地迎着光飞舞，他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飞蛾扑火，它们明明知道扑上去便会被烫的体无完肤，却依旧义无反顾。正如他此番的心情，他明知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却仍想尝试。
“我在你单位楼下……”他的嗓音粗粗的，似含了沙砾般雄厚。
江楚燃愕然，探出身子往窗外看去。夜色浓郁，目光所及处除了路灯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只有漆黑一片。温煜所在的位置对江楚燃来说处于盲区，被高高的围墙挡住了。
“我马上下来。”江楚燃挂了电话，匆匆下楼。
门口，白渡值夜，他替他开了小门放行。
江楚燃见到温煜时，他正垂着脑袋坐在路边，两只手无力的垂在两腿之间，在夜色的映衬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寂寞。他的手里把玩着罐装啤酒，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顺畅游走。
江楚燃走到他身边坐下，眸光微颤，“你还好吗？”
听见声音温煜抬起头，因为喝了酒，他的眼睛红红的，眼眶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血丝，目光迷离恍惚。
“你来了。”温煜看到他，眼神亮了亮。
“嗯。”
他又喝酒了，这是江楚燃第二次看见他喝酒，还记得上一回，他也是喝了酒来的这里，那时候的他……和现在完全是两个状态。
“我一直明白，生命是脆弱的，疾病、磨难都在吞噬着生命的坚韧。到现在才真正感觉到，眼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温煜喝了一口酒，“明明上个月还在和我通视频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得了肺癌，还已经是晚期了。”
看得出来，他仍旧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上大学那年，他还没现在这么年老，那时候是个精神抖擞的小老头，每天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拿着一叠教科书在各个教室之间穿走，他是个好老师，对我们一直很负责，也就是在他的教育之下，我才能有机会成为现在这般有用之人。”
江楚燃静静听温煜诉说，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安慰者，而是一个倾听者。
“要不是他……”温煜顿了顿，“要不是他，我可能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江楚燃倏地被温煜的话惊到，他说他不在这个世上是什么意思？
“知许，我没和你提起过吧……”温煜苦涩的抿嘴。
“嗯，没提起过。”江楚燃点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温煜又喝了一口酒，顺手从塑料袋里捞出一罐递给江楚燃。江楚燃没喝，他不会喝酒，也不能喝酒。
从前的温煜是个内向的小伙子，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一个人躲起来学习，从不和同学有半分接触。温煜的成绩很好，在赫子呈的眼里他就是个完美学生。
直到有一天，温煜逃课了，毫无征兆的联系不上，一连几天都不见踪影。温如意和赫子呈都很着急，找遍了周围所以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还是无果，他们甚至报警了。可是，温煜就像石沉大海了一般，没有半分踪迹出现。
就当温如意沉浸在悲伤之中时，赫子呈气喘吁吁地背着温煜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温煜那刻就像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臭小子，身上沾满了各种污糟难闻的垃圾碎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触目惊心。
因为温煜太优秀了，他被校园霸凌了！
他们把他打晕后关在了学校废弃楼旁的大垃圾桶里，所以这么多天都没有被人发现。
赫子呈打开垃圾桶时，他就好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温煜跌入深渊的心灵。
后来，也是赫子呈，排除众议替他维护了权益，那几个霸凌者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是温煜为此还是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所幸的是因为他的心里有光，他慢慢从这件事情中走了出来。
江楚燃听温煜说完这一个被埋藏在心底许久的冗长故事，心里涌上一股酸涩，他不曾想到，如此优秀温柔的温煜，竟也会有这么一段悲惨的故事。对于他来说，赫老爷子就是他生命中照亮前路的一束光，促使他前进的步伐。如果光没了，他该如何自处。他此刻就像一个失去了方向的孩童。
江楚燃起身抱住温煜，他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用手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下，两下，三下……
“我总觉得我看尽了人世间的各种，心里早已坚硬如磐石。”温煜低语，“却不知真轮到自己身上，还是会这般无措。”
“温煜，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这人嘴笨，说不得好听的话。”江楚燃抿了抿唇，显得很无奈。
“你能陪着我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确实，对于温煜来说，叶知许就是最好的安慰，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在就足矣了。
起风了，吹起地上散落的枯叶。
两个人在街边坐了许久，温煜将买的六罐酒都喝完了，两颊浮上两抹微醺色，身体摇摇晃晃的，他将头靠在江楚燃的肩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的路灯，颤颤巍巍的光亮在寂静的夜晚孤独的闪耀。
时间接近一点，他忽然叹了口气，用双手拍了拍脸颊，“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温煜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放心吧，我没事的，已经好多了。”
江楚燃皱眉想了想：“要不然……你今晚住这里吧。”
“嗯？”温煜抬起眼睑看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让我住这里吗？和你一起睡？”
“嗯。”江楚燃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