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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冰城花语

小说: 蓝色沉淀 作者: 维风 字数:6346

  凌辰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游泳池,在清冷的月光下它犹如一面新镜,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皱起一池的波光,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平静里带着淡淡的忧伤。他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那串熟悉的号码,习惯性的按下去,耳边传来毫无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是空号。”是啊,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对方已关机”。他知道韩涵一定是扔掉了那张手机卡,她一定是恨他了,恨他那么心胸狭窄、恨他不肯给她解释的机会、恨他的无情。凌辰翻着信息,那里有她最后发给他的信息,韩涵不知道他匆忙的逃往北京时,将手机落在了家中,等到管家送来时,已是几天以后,那时,他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耳边只反复的重复着:“对方已关机”到后来“您所拨打的是空号”,第一次听到“空号”这个词的时候,凌辰的心狠狠的揪疼了一下,他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失去了和她的联系。他又想起那天她拉住自己,哽咽的说:“凌辰,你听我解释。”,那时她满脸都是委屈与后悔的泪水,可是他是怎么做的呢?他绝情的拒绝了她,然后甩袖离去,转身的瞬间他看见她如失去灵魂般的跌坐在原地,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可是身后告示栏上的照片深深刺伤了他,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不过是离开了一天而已,连夜乘飞机赶回来,清早更是破天荒的早早去学校,只想快点见到她,却见到了他此生都难忘的画面。

  凌辰转身下楼走到客厅,舅舅应酬还没回来,凌辰环顾着这里的一切,突然想起他家里的客厅,那时韩涵和天佑总是会去陪他,那个偌大的别墅,在韩涵第一次走进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母亲离开之后的温暖,那里有太多他们的回忆,客厅里的欢笑;院子里的拥抱;楼梯上的相视而笑……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里了,像天佑一样,出国留学。天佑已经走了大半年了,他走之前曾经约过自己见面,流光溢彩的酒吧里,凌辰看见他正坐在吧台前孤独的喝着酒,消瘦的背影让他一阵心酸,他轻轻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却什么也没要,什么也没说。很久之后,天佑才抬头看着他,小声的说:“对不起”,他一开口凌辰就觉得大片的忧伤与心酸扑面而来,他没有说话,听着天佑接着说下去:“对不起,明知道她是你的女友,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的去喜欢她,关注她,我后来才知道,我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上她了,我只恨自己的后知后觉,那时,她已经站在了你的身边,因你笑而笑,因你愁而愁,我在你和她之间痛苦的挣扎着,在深夜里一次又一次的失眠,我是真的后悔不该那样对她,她当时还……”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凌辰看见他的眼泪无声的滑落,砸在凌辰的心上,泛起一阵酸痛,天佑一向骄傲,如今竟这样脆弱。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天佑的时候,他随母亲一起去看望她旧时的闺蜜,在那里他见到了小小的漂亮的天佑,他把楼梯扶手当做滑梯,从楼上飞快的滑落,看的凌辰心惊胆颤,母亲和她的好友也就是天佑的母亲叙旧,让他和天佑一起去玩,记得那时天佑骄傲的瞟了他一眼,随即拉着他风一样的离开,在他家的院子里,他站在台阶上,骄傲的对他说:“我叫尹天佑,你呢?”从此天佑便成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好友,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他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凌辰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拍拍天佑的肩膀,淡淡的不乏哀伤的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她了。”尹天佑惊讶的看着他,他苦涩的扯了下嘴角,接着说:“记得新年的时候,我去你家找你的那次吗?那时你刚睡醒,丢了句:自己随意。你就睡眼惺忪的去浴室洗澡去了。我在你的房间等待的时候,看见了桌子上的手帕,我知道那是小涵的,她一向喜欢用手帕扎头发,接着我看见你没有关上的抽屉里,竟全是小涵的东西,她用过的铅笔、扔掉的稿纸、随手的涂鸦、还有那么多她的照片,照片有些不太清楚,我想应该是你用手机偷拍的。呵~当时的我真的很震惊!能让那么骄傲的你做出这种小心翼翼的事,只能说明,你深深的爱上她了,我在你从浴室出来之前,伪装好了自己的情绪,却无法对自己伪装,从那天开始,我们之间便有了隔阂,我想,会发生这种事,也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尹天佑久久不语的看着身边同样消瘦的凌辰,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好友,都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他却狠狠的插了朋友两刀,叹口气,他对凌辰说:“我虽吻了韩涵,却不像照片上那么不堪,赵琪琪你知道吧?那天她偷偷的跟踪了我们,在踏月寺前,偷拍了那些照片并加以修改,这件事,我已经从她的发小郑婷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冤枉我们了。”凌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全是韩涵拉住他,哭着求他听她解释的样子,他接过尹天佑手中的酒杯大口的喝下去,辛辣的液体滑过他的喉咙,却掩盖不住那里难受的酸涩感。那晚他们好像喝了很多酒,醉的一塌糊涂,凌辰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还有一些余温,他知道天佑昨晚在他身边睡过,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他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以后,他们便是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也许再见面只是点个头,打个招呼。他们之间隔着一个韩涵,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凌辰回到卧室,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拉开抽屉,在最底层他拿出一本影集翻看着,第一张照片上,韩涵站在山脚下,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感受大自然的模样,接着翻下去,她发现自己偷拍她时羞涩的微笑;她走在前端回身向小水伸出手的模样;她调笑了天佑后得意的模样……凌辰微笑着看下去,又渐渐的失去笑意,这个美丽的安静的精灵一样的女孩子,已经远离自己而去,至今不知下落。他将影集放入行李箱,安静的坐在床上发着呆,在东方出现缕缕曙光的时候,他拖着行李箱下楼,在客厅里遇到了刚刚回来的舅舅。萧祁看了他一会儿,问:“不和外公打个招呼?”凌辰摇摇头,说:“不了,怕他会难过。”萧祁接过他的行李箱,说:“走吧,我送你!”

  去往机场的路上,凌辰想起上一次他和韩涵一起回去,也是舅舅开车送往机场的,萧祁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忘了她吧,到了英国好好的生活,慢慢就会好的。”凌辰没有说话,下车的时候,他对萧祁说:“舅舅,忘不了了,我一直以为是她对不起我,其实最对不起她的人就是我,如今她下落不明,她一定恨着我呢!”他拒绝了舅舅陪他候机的好意,倔强的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向机场内走去,萧祁站在车旁看着他消瘦的、孤单的、悲伤的、倔强的背影,他微微皱起眉头,转身回到车内,掏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小林,你去调查一个人,韩涵,对,我要她所有的资料,尤其是在她离开学校之后的。”

  韩涵拖着行李箱走出火车站,现在虽然才刚到九月天,这个城市却已经开始有了凉意,广场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上演着分聚离合的人们,他们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那种她以前只在电视上听过的声音,如今她置身其中,却再也找不到家乡的感觉,她突然就很想哭,拖着行李箱,她缓慢的穿过广场,身边不停有司机问她要不要坐车,她收起哀愁的情绪,在车站附近找了家看上去比较正规的招待所住了进去,登记了身份证号后,老板娘带领她去了房间,是一个小单间,房间内有电视,饮水机,还有单独的卫生间,关键是价格很便宜,她很满意,交了房钱,她倒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这里再也没有凌辰的呼吸,我似乎越逃越远,现在连和你在同一座城市里呼吸的这点微薄的幸福感也丢失了,怎么办?从此渐行渐远渐无书……最后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这间陌生的房间她渐渐睡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韩涵又开始忙着找工作,卖服装、手机推销员、饭店端盘的小妹她都做过,只是她的性格,她的口音都与这些工作格格不入,每天她都是早上兴致勃勃的出门,晚上万分沮丧的回来。又是一天失败后,韩涵从那家手机专卖店走出来,靠着街道边高大的银杏树发着呆,要说这个城市里最能让她感觉亲切的就是这些高大的银杏树了,记得小时候,村庄附近的破庙里就有两颗巨大的银杏树,要3、4个大人手拉手才能抱住它们粗粗的树干,她那时常常会和小石头在夏日的午后躺在它们的树荫下睡午觉,到了秋天的时候,那些扇形的漂亮叶子就会纷纷落下,继而就是圆圆的白色银杏果,大多数的时候,外婆会将那些银杏果简单的炒一下,就成了她和小石头的零食。后来小石头去世以后,她就很少去那里了,只是偶尔她会抬头看看那些高高的在风中飘摇的小扇子们。这些美好的记忆好像一度从她的脑海中淡去,直到她在这个城市看见遍地的银杏时,才将它们又清晰的在脑海中回放。深深的叹口气,她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下去,这个城市其实是很美的,绿化做的很漂亮,民风淳朴豪放,文化氛围也很好,小半个城市都是大学。韩涵走在茫茫人海中,难过的想,这么大的城市为什么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呢?就在她打算回家的时候,转过身,她看见街对面有家装修的非常漂亮的花店,于这闹市中透着点点淡雅。她站在路这边,看见那家花店的玻璃门上贴着招工,韩涵弯起嘴角快步的穿过马路跑过去,店面中等,六七十平米那样,但收拾的井井有条,没有一丝杂乱,店里只有一个女人,她正背对着韩涵,在修剪一盆吊兰,听见有人进来,她回头看向来人。韩涵在她转过身的时候,不禁楞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很漂亮,而且浑身都散发这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你看见她的时候,那些复杂的心思都会慢慢的沉淀下去。她微笑着对韩涵说:“小妹妹,你想买什么花?”韩涵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些窘迫的说:“我不买花,那个,我是来应聘的。”女人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韩涵赶紧接着说:“我觉得我的性格比较适合做这个,我不怕吃苦,会很努力的!”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的听她说,良久之后,她淡淡的问韩涵:“南方人?”在韩涵点头之后,她又接着问:“你这么小,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怎么不上学?”这句话正好问到了韩涵的痛处,她鼻尖一酸,感觉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咬着嘴唇死死的忍了回去,才略微哽咽的说:“家里出了点事。”那个漂亮女人看了她很久,眼神里有着一丝怜悯、一点可惜。最后她淡淡的对韩涵说:“我这里也不需要什么文凭,你只要够细心,够耐心就好,管吃管住,但是工资比较低一点,你觉得可以的话,明天就来上班吧。”韩涵无法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那天晚上,她在她的空间里写到:“以前,总是听别人说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话,今天我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忙碌起来,是不是我就可以忘记某些人、某些事……”

  第二天,韩涵拖着行李箱下楼,和老板娘结算了房钱,出门打了辆车去向花店。店主已经等在门口,她带着韩涵去了花店后面的一间卧房,说:“你以后就住这里吧,你隔壁是厨房,最里面是洗手间,你今天就先熟悉一下这些花的名称和价格吧,对了,我姓乔,你叫我乔姐就行了。”韩涵将行李放到卧室里,说:“乔姐,我叫韩涵,你可以叫我小涵”乔姐微笑的点点头,带她回到店里,开始教授她各种花的名称、价格、及修养方法。整整一天的时间,韩涵都在各种花之间奔波,到了晚上的时候,乔姐交给她一本书,让她好好的看看,认真的记下来。书名和她的店名一样“花语”。之后她叮嘱韩涵关门,便拎着包回家了。韩涵关好店门,回到小卧室里,看着这里温馨的布置,她终于有一种找到了家的感觉,放松了身心,她洗漱了一下,开始认真的翻着乔姐给她的《花语》,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都在迅速的学习和记忆各种花的物语。渐渐的她开始知道该怎么给进门的客人推荐适合他们的花,大概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可以熟练的掌握店内各种花的花语、价位及养殖方法,工作起来也渐渐能够游刃有余了,在她逐渐熟悉的过程中,乔姐又开始教她制作各种花篮。每一天,她都过的很充实。

  在这个城市开始飞雪的时候,韩涵将暂停的作品又捡了起来,继续创作那篇未完的《梦江南》,此刻的她再来写江南的时候,少了一份华丽,多了一丝哀愁与思念。十二月初的时候,她结束了这篇散文集。突然闲下来的夜晚,她有点不知所措,后来,她开始给豆豆、小水、许陌和晓洁写信。她给晓洁的信上并没有留下地址,只是告诉她自己现在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或许自己哪天就会回去了,其实也就是这么说说,她一点回去的心都没有,那是她的伤心地,倒不如在这个人情味很浓的城市呆着,可以慢慢疗伤。她给小水的信很短,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愧对小水,无论她做什么,这层隔阂还是已经存在了,她只在信中描述了一下自己身边的风土人情和自己的思乡之情。给许陌的信就是天南海北的一顿乱写,她写的一塌糊涂,估计许陌也看的不知所云,但她知道他一定会很认真的看,他一向是那种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唯有给豆豆的信很长很长,她在信中写到:“……来到长春已经有三、四个月了,我挺喜欢这里的,民风很淳朴,真的就像以前听到的那样,到处都是活雷锋啊,但也常常会在大街上看见两个人因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状况,估计这里就是这么一种具有独特民族风情的国度。这里真冷啊,都零下三十多度了,你能够想象这种温度吗?在门口泼上一盆水,眨眼的功夫,就会结成薄冰。至少一开始我是不能的,现在每天出门的时候我都会全副武装,除了眼睛意外的地方都结实的围起了,像个胖胖的企鹅O(∩_∩)O~,不过我还是可以在街上看到有好多年轻的女孩子穿着短裙长靴,露出中间那段光洁的皮肤,真的很佩服她们,太强悍了!这里的雪下起来很漂亮、很壮观,你想想你有多久没有看过那种鹅毛大雪了?这里的雪就是那样子的,在这种极低的气温下,雪是极不容易融化的,它会越积越厚,来往的行人走过将它们压成厚厚的冰,有好多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会踩着溜冰鞋从我们店前如同轻燕般滑过,很有活力……如今,我开始越来越少的思念凌辰,也不是不思念的,只是不敢深入的去回忆,去惦记。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我倒是偶尔会去回忆回忆尹天佑,因为我的缘故,他曾那么痛苦过,明明他和凌辰是很好的两兄弟,如今也闹翻了,这是我的遗憾、我的愧疚、我的无奈……我的《梦江南》写完了,你有空去看看吧,最后,送你几张明信片,是这里著名的美丽风景……”

  圣诞节的时候,韩涵拎着花篮去人民广场上卖花,每到节假日的傍晚,她都会来这里卖玫瑰,旁边卖烤红薯的大妈已经认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热情的招呼她先吃一个红薯暖暖身,韩涵赶紧感激的向她道谢,并表示自己并不冷,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年轻的情侣们相拥而来,看在韩涵的眼里,是一阵一阵的酸楚。几乎每一对路过的情侣都会买一枝或几枝玫瑰,来表达对身边伴侣浓浓的爱意,韩涵每次都能早早的完成任务,告别了大妈,她返回店里开始做晚饭,自从有一次,她在放杂物的小隔间里翻到一本菜谱,并对照着练习以后,乔姐就将做饭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她,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乔姐也是南方人,而且家乡离自己很近,两人的口味是很一致的清淡,她做起菜来也容易了很多。后来她知道乔姐也是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她说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来这里是逃难。韩涵听着心底一阵一阵的发疼,同是天涯沦落人!从那时起,她对乔姐更是多了一份亲近。吃完晚饭她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乔姐拎包回家,韩涵关好店门,到洗手间里开始洗脸刷牙,突然听到卧室的手机响起,一开始她以为是幻听,因为来到这个城市换了新号码以后,她的手机再没有响过。可是那铃声坚持不懈的响着,韩涵抓起毛巾简单的擦了擦脸,冲回卧室。是陌生的号码,韩涵接听后,耳边传来豆豆亲切的声音:“姐?我是豆豆!”

  韩涵一瞬间泪流满面,勾起嘴角她笑着说:

  “听出来了,最近好吗?”

  “恩,学习越来越紧张,下学期就升高三了,据说是炼狱般的折磨啊!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也想你的,但我暂时还不想回去,我在这边挺好的,等到更好的时候,我就会回去了。”

  “那过年,你也不回来吗?”

  韩涵觉得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过年吗?是啊,都快过年了,良久的沉默后,她喃喃的说:“不了,我不回去了。”

  最后又聊了一些生活中的趣事,互相说了“圣诞快乐”,他们才挂掉电话。韩涵握着电话,慢慢蜷紧身体,过年啊,她多想回到外公外婆的身边,抱着如意在自家的暖炉边上偎着,看看电视,听外婆唠唠东家的趣闻,西家的琐事。这一刻,在这间小屋里,韩涵第一次体会到远离了亲人独在异乡噬骨般的孤独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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