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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逼亲

小说: 爱我的和我爱的人 作者: 采非 字数:3699

  与张小川分开的第二天晚上,吃完饭,我便开始收拾碗筷。

  父亲摆了摆手,说:“大丫,你坐下,有事和你说。”父亲虽然是叫我,但我发现母亲和哥哥也十分正经地坐下,弟弟和妹妹十分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父亲拉过炕上的旱烟盒,搓了一根又长又粗纸烟,然后用火柴点了半天才点着,使劲地吸了半天,说道:“你们兄弟姐妹五个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说着,父亲举起右手,张开手指,反复翻转着。又说:“咱家的条件,你也知道,能供你念完书已是不易,为此,你哥哥早早就下地干活了!”

  说到这,哥哥把头低得很低,好像做错什么事似的。

  父亲继续说道:“你哥哥现在也二十六七了,别人家都娶上媳妇了,可是咱家穷呀!介绍好几个都因为拿不出彩礼而黄了,唉!”

  父亲停顿了一会儿,又接说:“前几天,别人给你哥介绍了咱村的老周家的三丫头。老周家人不错,三丫头虽说有点毛病,但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人家要的彩礼也不多,才3000块钱,这上哪去找这样的好事呀!所以,我和你妈商量了,决定把这门亲定下来。”

  说到这,父亲看了看我。

  我低下头,一直劲地拽着衣襟,仔细地听着父亲说话。

  “可是,3000块钱,也是不小数目,我们家上那去搞这么多钱呢?”

  “前几天,你三婶来了,他们大队书记的老儿子,叫什么水,听说还是你的同学呢!”

  父亲好像在问我,又好像没有问我。

  我只好说了句:“我不记得!”

  父亲没有在意我说什么,继续说道:“他托你三婶来说媒!后天要来相亲,人家是大队书记,听说家里可富了。”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这是家里真要把嫁出去,要财礼给哥哥说媳妇。

  我想都没有想。就打断父亲的话。“我还不想找对象,更不想结婚,我还要上学!”

  父亲有些生气,狠狠地说“上学,上学,就知道上学,学了有什么用呀,能当饭吃嘛!”

  妈妈接过话:“跟孩子好好说嘛,你急什么呀!”

  父亲说:“好好说,好好说,你看她听嘛,都是你这个老婆子,养的好孩子,一点也不知大人的心。”

  哥哥站起来,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嘴上说了一句“我不找,我来供妹妹上学!”

  “你回来,你供个屁,还不是为了你呀!”父亲脱下鞋就往哥哥头上打了过去。

  哥哥一回身接过鞋,狠狠地砸在地上。

  父亲双手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们——都——不听话,养这么多——孩子——有什么用呀。”

  妈妈也陪着掉眼泪。

  在我的记忆中,尽管父亲常受人欺负,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哭泣。因为家里穷,每到青黄不接时,父亲都要在半夜出去偷生产队的玉米,然后,把玉米藏在后院柴火堆中,连续一个多月,家里除了喝玉米粥,就是啃玉米,到现在我一听就玉米就反胃。记得有一年那是在五、六月份,家里早早就断粮了,新的玉米才刚刚长到一尺多高,家里靠生产队的发放的返销粮(是指粮库里发了霉的玉米)和野菜来充饥。有一天,我早上起来,就听人们吵吵嚷嚷的,等我随着人群来到生产队,发现父亲蹲在石磨下,双手带着亮晶晶的手铐,旁边站着两个穿白衣服的公社人保组的同志,听人们说才知道,父亲去粮库偷粮食,让人抓住了。我想起来,几天前,弟弟妹妹饿得直哭,大声嚷着要吃大饼子、要吃高粱米饭,因为这事,妈妈还把弟弟打了,父亲一定是看弟弟妹妹饿得受不了,才去偷粮食的。看到这时,刚满12岁的我,当即扒开人群,冲到两个人保组同志面前,大声地问道:“你凭什么抓我的爸爸,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对待贫下中农。”

  “谁家的孩子,赶快带走,不要影响公务!”人保组的同志不耐烦地指着我说。我上前几步,就抓到那个人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个人疼得直咧嘴,举起另一只手就要打我,旁边的生产队长赶紧把我拉在身后,让别人把我领走。

  在我走时,我看见那个人狠狠踢了我父亲一脚。我大声喊道:“人保组还打人,人保组打人了!”喊完了,我还指着那个人说:“我记着你了,等我长大了,要报仇!”

  事后,父亲被带到公社,关了几天就放回来了。回来时,父亲抱着我说:“丫头,你要好好学习,给爸争口气呀!”

  在那样艰难的岁月,没有见过父亲流过泪。如今,因为我而哭泣,因为我不听话而哭泣,我心里十分难受,眼泪也流了下来。

  这时,弟弟妹妹跑了回来,最小的弟弟王帅边进屋边叫着:“妈妈,给我5块钱,明天学校要交书费。”大一点弟弟王力也说:“我也要交书费。”妹妹采亦也跟着说:“我也交。”

  听到这,父亲大吼一声,“都给我滚!”

  首先,是妹妹采亦“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接着,两个弟弟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擦了擦眼泪,从衣兜中拿出20块钱,给了弟弟妹妹,并说道:“别哭了,快去写作业吧!”

  弟弟妹妹小心翼翼回到里屋。我无言地走出家门。

  天已经完全黑了,屯里只有几家的灯在夜里发着昏暗的亮光,还几只狗在不停地叫着!

  我独自一人,紧紧拽着衣襟,沿着门前一条泥土的小路,向着漆黑夜中走去。

  我该怎么办,有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的要求并不高,就是想上学,可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上学呀?

  我仰望着天空,看着繁星点点,不时地有流星划过。

  我大声地喊道:“老天,你为什么不让我上学!我——要——上学——”喊完之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地哭了起来!

  在这漆黑的夜里,我歇斯底里地哭叫着,周围没有一丝的反映,我顿时感到很无助,很无奈。

  谁能帮帮我,有谁帮帮我呢?我内心之中不停在寻找答案。

  张小川能帮我吗?他下周就去上大学了。

  王梅会帮我吗,她也准备上学了。

  田老师会帮我吗?田老师已经帮我了。

  想了想我最亲近的几个人,我越发感到难过。

  我能怎么办呢?死活不同意,那样,父母会伤心,哥哥会难过,自己怎么能上这个学?

  我同意了,相亲,要彩礼,对方让我继续学习嘛?

  还是不同意,我不能拿自己的幸福当儿戏,对不起自己,更不能对不起张小川。

  可是,想到父母的哭泣,让我的心就软;想到弟妹的哭喊,让我的心就碎。

  为了弟弟妹妹能够上得起学,为了哥哥能够娶上媳妇,为了父母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也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应该舍去我的追求,舍去我的梦想,舍去我自己。因为,只有我的牺牲,才能换来家的宁静。要不,这个家永远也不会安宁。

  想着想着,才发现自己不仅走了好远了,而且也走错了地方。看着这起起伏伏的小土包,我知道,我走进了小时候最害怕的地方——兴龙坡。

  顿时,便感到浑身都战栗起来,头发稍也好像竖起来一样。

  兴龙坡,这是我们村死人的坟地!

  小时候,父母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就会说“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兴龙坡去!”这时候,小孩子都不敢再哭了!

  关于兴龙坡的说法很多。记忆最深的是关于一个姑娘的故事,也就是这个故事,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说过去我们屯有一个大地主也姓王。家里有三个女儿,就属三女儿最漂亮。为此,十里八村的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来说媒。这三女儿谁也看不上,暗地里偷偷地和她们家的一个长工相好。有一天,一个军阀带兵打仗来到我们屯,在屯里住了一个多星期,这个军阀看上三女儿,三女儿死活不同意。这个军阀就强行把三女儿抢了过去,拜了堂,成了亲。就在成亲的夜里,与三女儿相好的长工,拿着一把镰刀闯进军营,砍伤了二个士兵,最后,被活活地打死。第二天,这个长工被村里人下葬在兴龙坡。结果第三天,那个军阀就莫明其妙地死了,死得一点伤痕也没有,三女儿也不见了。大地主派人到处寻找,找遍了十里八村,角角落落,也没有找到这个三女儿。后来,有人说在半夜的时候,在兴龙坡看见了三女儿,还看见那个与三女儿在一起说笑的长工;还有人说,每天到晚上三女儿都回到家中,只不过,不是走来的,而是飘着来的。这都是传说,后来有一件事,更加让人匪夷所思,我们屯里有一个长辈,一天半夜从外地往家赶,就走进了兴龙坡,却怎么走也走不出来,按他的说法,自己走了大半夜也没有走出来。最后,他突然想起这个故事。就大声地喊道:“老王家的三女儿在家吗?送我回去吧,我找不到道了!”这个长辈喊完。就觉头脑昏沉沉的想睡觉,等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睡在他家的炕头上了。

  想到这,我想是不是也要喊一声,才能出去呢!

  正在我犹豫时,突然,身后不远的地方,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我一下子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眼前是一座刚刚下葬不久的新坟。我习惯性地磕着头,边磕边说:“对不起,对不起了,打扰你了!”

  磕完头,我心里就想,我怕什么呀,我现在这种情况,我怕什么呀,死有什么可怕,鬼神有什么可怕,鬼神能帮我吗?

  鬼神要是都帮不了我,我还怕它做什么?想到这,我头脑有些清醒了,大致辨别了一下方向,就顺着小路往回走。

  走着走着,还是有些害怕,不敢回头看!越是不敢回头,越想回头,总感到后边有人在跟着我,但还是咬着牙没有回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看见前面有些一闪一闪的光亮。这光亮越来越近。

  大老远,就听有人喊,“是辫子吗?”

  很快,我就看到这两个人,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们邻居的周老兵。

  哥哥走到近前,嘟囔着说:“走这么远做什么呀,家里人到处在找你!”

  周老兵上前说:“回吧,别瞎转了,有啥想不开的。”

  这时候,我才觉得有些发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裤子湿了,这让我感到非常难堪。

  我紧了紧肩膀,快步走在前面,生怕他们发现什么。

  回到家,看到父母焦急的神色,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头扎进里屋。

  大弟弟好像醒了,说了一句,“姐回来了。”

  我回应了一声,“睡吧!”

  说完,我摸索着把自己衣裤都换了换。合上衣服也躺下了。

  也许是又吓又累了,这一夜我睡得还挺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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