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老爷，小姐在四月份的课程是什么呢？”三月的最后一天，课程结束了，难熬的检查作业也过去了，颜若雪却不能像一个月前一样，稍稍有些闲逛的自由，远离这个叫做家的宅邸。
因为今日，颜云祥有重要事务与穗玥商量，不朝了。
颜若雪就被逼着进宫里见宫人去了。
而穗玥，被颜云祥单独叫去了书房，挥手退了所有丫鬟，紧闭了刚换新纸糊着的镂空木门，穗玥身着整洁的竹绿色衣裙，神色凝重地站在颜云祥坐的雕花扶手椅旁，与千劝万劝终于形象改造前的颜若雪有的一拼。
颜云祥的书房，布置格局都与朝中其他官员的相差无几。门外的廊下是几株木樨绣球相间，内部通体暗色调，宽敞阔朗。一张花梨木大案，陈设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案上一架纱桌屏，一台石头盆景。贴着墙的都是书架，磊着满满的书，还有金石文物若干。
“那么，老爷，小姐在四月份的课程是什么呢？”穗玥试探着开口问。除了她，也没有哪个仆人敢和颜云祥以这种姿势说话。
“就学琴艺。”颜云祥简明扼要地给出了回答，“还有，我听锁清秋的先生说，这次验收，小姐只得了个倒数第二名，而且学了一个月，完全没有融入集体。穗玥呀，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未能劝说好小姐，实在是奴婢的错。况小姐并非孤身一人，她亲口承认她与一个学员罗伊依有所交集。”未能完成颜云祥交代的任务，穗玥低下了头。虽然只有她一个人认为自己没有完成任务。
“怎么就一个罗伊依？”颜云祥很是不满，但在穗玥面前，终究还是把这种情绪压下去了一点。穗玥一个女子，还是个对朝廷上的事一无所知的女子，他无法说清楚罗伊依的父亲罗山文是他的政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侯爷的女儿，有什么深交的意义？告诉她，她应该与绝大多数人打成一片。要不然，就是才艺够了，也满足不了进宫的条件。”
进宫，就算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只是粉饰太平的话而已。通俗点地说，一朝承宠，权倾天下，颜若雪进宫，本质上就是颜云祥成为皇亲国戚，享尽富贵荣华。
不仅如此，颜云祥的话语里还暗示了要颜若雪与蒋林林、乔四儿、田黄玉之流做朋友。蒋林林的父亲是颜云祥所在政派的领导人，乔四儿的舅舅是当朝的丞相，田黄玉的大哥则贵为军队副将。
“是。”穗玥不得不点头称是。
“还有，下一次验收作业，我要看到她拿个好名次。这事由你全权负责，要是小姐再没一点长进，我就把你退回家去了。”
“是。”穗玥被喝退出了书房。
刚回到颜若雪的房间，就看见颜若雪已经先她一步进来了，天气已经很暖了，坐在铺了锦罽冷火冷烟的炕上，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她不过是去找侍女说说话，怎么就被侍卫怒喝着赶出去了？过后那个看上去在她面前客客气气的侍女还敢不屑一顾地评一句：“就你，还想入宫呢！只怕连秀女都当不上呢！”
……###……
穗玥不敢把颜若雪进宫不受欢迎的事告诉颜云祥。为了安慰颜若雪，只有劝她多多以“进宫”为理由出门，至少还可以有点自己的时间。
第二天，就是四月的第一天，颜若雪就去全程的琴艺课程了。不知是怎样的巧合，这个月的锁清秋课程，罗伊依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她放弃了《霓裳羽衣舞》了吗？
琴艺课需要多人为一个团体合作。教授琴艺的女先生按着随机的分配名单念着名字，铁面无私：
“罗伊依，分到第四组。”
第四组的带头人，谭蓓蓓说道：“换一个吧。”
女先生又强调了一次：
“罗伊依，分到第四组。”
谭蓓蓓又说：“换一个吧。”
罗伊依就低下头去了。
谭蓓蓓的在八音之乐方面，样样皆通。胡琴琵琶与羌笛，掌握得比关外的胡人还自如。不仅弹奏琴曲，还唱歌，歌声让五音不全的人徒生恨意，却又奈何不得。
奈何不得，奈何不得，女先生也只有奈何不得。于是重新换组：“第四组，罗伊依改为金萍。”
念完了名单，女先生抬起头来问了一句：“现在有谁还没被念到？”
席地而坐的颜若雪与罗伊依，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安然坐地的学生们，都一副“好戏才刚刚开始呢”的表情。
女先生低头把名单从正到反，又从反到正地看了一遍，却发现无论如何，这个数字也没法分下去了。
正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尴尬时刻，诡异的，颜若雪突然大声地叫出来：
——“我宁愿只和她两个人一组！”
！！！
与其说颜若雪是喊出来的，还不如说是大脑把声音合成出来的，语气僵硬得像家里的小厮推动木箱的声音。一语毕了，颜若雪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怔住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有性格呢，与众不同！女先生在心里评价着，表面上却说的是：“我们其他组都是一个组3个人，一架筝两把琵琶呢，你们两个能演奏出这样的声音？”
“肯定不能！”谭蓓蓓武断地下了结论。
“我们能！”罗伊依毫不退让，想颜若雪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那我就给你们这么一次机会，”女先生也是听信了“百万”大军的谣言的，因此并不喜欢罗伊依，“今天我们先开始上课。下午我让你们每一组来展示一下成果。如果你们能够弹出她们弹得出来的效果——或者要求再低一点，能够把声音弹到她们的团队那么大，我就信了你们，从此就让你们两人一组。”
“那如果弹不出来呢？”颜若雪无所畏惧，淡淡地问着。
“那就采取在男子的学堂才有的方式。以后她们学习，你们就站一旁见习去。月末验收作业，结果如何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颜若雪与罗伊依异口同声：“好！”
到了下午破例进行一次检查的时候，罗伊依与颜若雪，一人奏筝，一人持琵琶，演奏三人用的《渔樵互答》，竟然还悠然自得、若无其事！
带着渔夫与樵夫一问一答，一说一笑的悠闲气氛，她们两人闭上的双眼前似乎不再暗无天日，来到了山间，来到了河畔，来到了幽篁里的小木屋旁……
一曲绝了，不仅在座的都惊讶到了极点，连锁清秋外面那条似乎永远不能安静一瞬的街也悄然无声了，简直静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到了另一个星球。
耳边是一声辽远的鸟鸣。
“好，好，不错！”女先生最先回过神来，“既然是眼见为实，那我就信了你们，你们以后就两人一组吧！”
下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