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道：“那前几夜呢？”按理，随侍内屋的守夜宫女皆是三天换一班，因我院中年长的两个姑姑过年后就放出宫去了，只剩下小柔、玉旻这两个跟的时间长又贴心的随身伺候，是故守夜换班的大宫女也只剩她们二人，余下的都是守外屋的小宫女和嬷嬷、太监。
玉旻垂首敛声道：“前几夜主子睡得极熟，病况也不见稳，小柔天天晚上在这儿守着，寸步也不敢离。”
我怔了一下：“前几夜都是她在内屋守着？”
玉旻点头应是。
我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前几日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小柔就整夜整夜地守在我的床畔，一连几天都彻夜未眠，白天却又强打精神伺候我服药、陪我说话解闷、应付那些前来探望的福晋格格，难怪这几日见她眼睛浮肿不甚精神。
“主子，可还有什么吩咐？”玉旻道。
我回过神，方才想起要吩咐她的事。我指了指床畔的柜子道：“把里头的锦袋拿给我，褐底黄纹的那个。”
“嗻。”玉旻取出锦袋儿双手奉着递与我。我伸手接过，吩咐她将内屋里的灯灭了，只留下屏风外的一盏绣花琉璃灯，方便她们夜里端茶倒水。末了又让她到外间的炕上睡去，我若有事儿叫她便是。叹口气，我一场病可折腾坏了身边的人。
躺在床上，我又往内挪了挪身子，感觉身体并无早日那般疼痛了。
炕旁就是窗户，春夜寂寂，我闭上眼，感觉到那如水的淡淡月色渗过了窗纱透进屋内。我的手捏着锦袋儿，指尖细细摩擦着布面。窗外有细细的风吹屋廊声，廊下有细细的树影婆娑声，屋内有细细的心跳声，微微的，微微的跳动着的，我的心，伴随着喘息声，一下复又一下。
半晌，睁开眼，我将那褐底黄纹的锦袋儿举在头顶看了又看，袋子是极常见的束口荷包，不足为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呢？我隔着袋儿摸着，感觉里头是两个圈状物什儿，也不知是什么。
我的手落在束口的帯子上，摸了摸，只要稍稍松一下便开了。顿了顿，我终还是将锦袋儿塞到枕头下，心想着什么时候他来了，就还给他。
闭上眼，过了许久却还是睡不着。我禁不住伸手探到枕头下，按在锦袋儿上，指尖绕动了几下，心里想着若是他不来呢？
十四阿哥，胤祯……那天是他将我从山崖下救上来的。听靖琳说，当时我一只脚被野蔓藤勾住，整个身子悬在山下，背贴着石壁，风吹过时，我的身子也跟着晃动，他们看得都傻住了，不知该怎么将我拉上来。后来十四阿哥令人用绳子缚住他的肩膀和腰，让人在上面拉着，他下到山崖，悬在足有六七层楼高的半空中，小心翼翼的将我抱上去。
那时听到的声音，是他。
那时看到的眼睛，是他。
虽然他曾冷着脸警告我离他十丈远，虽然他从没好生气的对我说过话，虽然他看我时不是用睨的就是用瞪的，可是那是在马场他将我带上了马，我吐了他一身他也没将我丢下，我撞下蜂窝，他带着我逃跑，丢了马儿徒步行路时，他的步子明明很快却也不曾将我撇下……我压在枕下按着锦袋儿的手指微微蜷紧，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宁寿宫门口。那时我醉醺醺的，在夜色朦胧的雪地上看见他，我想要看清他，却在下台阶撞倒在他身上，然后……我闭上了眼睛，抿着唇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扯痛伤口。第一见面时我吐了他一脸一身，第二次见面我误以为他要跳水，反将他拖下水，救了他却也让他成了笑话，而在围场的这一次，我吐了他一身不说，还惹来一群蜜蜂……我猛地摇摇头，不行，我每一次正面见他时都给他带来这么多麻烦，难怪他见我时总没好生气，至宁寿宫请安时偶尔碰见，他不是装作没看见就是干脆直接躲开。无论如何我都要改观一下。
夜色如水，我辗转着终是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