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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胜负(七)

小说: 帝王业 作者: 轻侯歌 字数:4038

  什么是突如其来的悲剧?周真这就是了。人家本来还在想说等争夺结束了就和自己的心上人回家乡看看房子修修墓地再看看自己已逝去的老爹的墓,顺便再烧香给父母告诉他们儿子现在有出息了不用担心了,可以光耀门庭了。

  然后再跟他们说一下自己干的这个十恶不赦的事情——喜欢男人,而且喜欢的还是自己的主子白肃疆。本来都想一生不娶为他死守贞操的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是怎么个回事?周真苦苦纠结想不明白,他身份低微家世才学也根本不够,当初殿试的时候只考了个榜末的位置。

  而他苦苦纠结的地方也是别人纠结的地方,周真什么都没有,完完全全可以说是一个寒门子弟了,抛去他那已死的爹,家中只有几亩薄田,两间店面,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儿的身家。他们也不懂皇上是如何看上周真的。

  但是,能够被公主看上成为皇家的女婿,也是一件天大的大喜事。他们催促着周真接旨,然后一众地向周真道喜恭贺。他如今被楚王青眼相待,若是往后楚王登基为帝,那么他就可以拥着从龙之功而扶摇直上,如今再娶了一个当朝公主,而且那公主还是极得宠爱。

  封号、爵禄、免罪的玉佩,这两人还没有成亲呢,他就先得了一个户部员外郎的位置,这周真往后是想不富贵都难了。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是谁叫自己没有周真他那样好的运气呢?所以也只能够羡慕了,但在看到周真那茫然之后是不大情愿的表情,各个都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得了这个天大的便宜还不情愿?若不是不能让,早有人求他将机会让给自己了。而周真受封,在梁王一派看来,这完全就是楚王又得了一个势力,恨得咬牙切齿。在他们看来,怎么什么好处都被楚王那边占走了?苏、唐二女相嫁给楚王,而楚王府的长史,一个不过才有五品官位傍身的周真又娶了当朝的公主!

  不过既然要娶公主,自然是得有房子。那户部和工部的官员有日去问周真的情况,发现他在京都之中并无房产,吃穿用度都是算在了王府之中的开支,不过,如若,租的也算是房产的话……

  周真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皱着眉头,十分嫌弃地看着这个这个不过巴掌大的房子。周真在心中默然,这是他用省吃俭用的所有积蓄将这个原本是租的地方买下,到现在还欠了那主人三十两银子。他原本来的时候带了一百两,后来殿试和生活用了五十两,殿试出来之后朝廷奖励了三百两银子,他在青郡也买了一套院子花了八十两。

  后来每月攒钱,再加上在京都里面租住房屋,一间带前后院有穿堂八间半房的屋子一月四两银子。而京都里上下的开支打点,还要置办一些可以见人不至于太寒酸的衣物,但怎么说手头还有二百多两的银子。有些人一辈子也就挣了这么点银子而已。

  但既然接旨了这公主是不娶也得娶了,周真掂量着手中的钱,想着原来的住所也挺不错的。修葺几下也挺适宜,便买了下来,之后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剩下的银钱用来修葺番新了几些。那所欠的三十两银子周真打算这个月的俸禄给了就能够立马还上。

  对了,工部派来的人是工部右侍郎,也就是沈青缘,而户部的则是周真不认识的。只见沈青缘眉头一皱,周真就知道自己的心要开始滴血了。果不其然,只闻沈青缘一句极其轻淡的话“寒酸!拆了,重盖。再将方圆五里的房屋全部征来,之后再将后门与公主府相连起来。”

  这时候那户部跟来的翻看了一下京都各个坊间的地图,皱了眉,道“这不好办,这间屋子往后三里地隔着一位崇文馆大学士的房子,他的儿子如今是兵部的……”

  “恩?叫什么?”沈青缘探过头去看,不过一瞬,只见他将眉一挑,哼哼两声“平了!再从户部支出个千两银子给他们了事。有事?有意见?找本官来。”

  周真跟在后头默默的看一眼,只见用绿笔勾写着黄府二字,父亲是大学士而儿子在兵部任职,周真想了想,貌似只有梁王那方的一个叫黄欢的是这个背景。恩,梁王的?拆屋拆屋,平掉平掉!

  周真是挺乐意拆那些人的屋子,可不大乐意娶公主,纵然那人是白琬卿。因为自己不喜欢她,也不想耽误了她一辈子的幸福,但是,她是当朝的公主,这话他也不能够说出来。皇家要脸,她身为当朝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更要脸面。

  所以她不能说,也不能拒绝。他不能够因为自己而毁了她,一句话说出来很轻巧,可在这个繁华如云的京都,说了一句话,不管原先的意思如何,也不管是对是错,不论黑白道义。只要落在了有心人的手里,那便是罪恶!那便是漫天漫地的流言蜚语,字字诛心!

  而随之先到的,是白肃疆的婚礼,府中到处都在说着这一件事,周真不可能听不见,而恰恰是听得太多了。他是楚王府的长史,王爷的婚事要经他的手去办,他不敢去想,他甚至都想故意将婚宴弄砸!但是他没有这个权利。

  周真能做的,只是尽心尽力的将它做到最好。麻木着自己的心,告诉自己,没事。反正,自己也会娶亲的……无妨……无妨的……

  他没日没夜的看着资料着手准备,为的只是倒身休息的时候梦里的不是他,没有他。只要有一刻,自己的世界没有不再有他,便好了。而醒来之后,他依旧是哪个自欺欺人的周真。

  从什么时候,自己的世界里面都是他了?从什么时候,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白肃疆了?

  从在护城河边帮自己解围的那刻起,还是从他跪倒在他面前说要对他效忠的那一刻?是他运筹帷幄的冷静?还是他因自己手足死亡后的显出的情义?从军之行他一路对自己的照顾?还是遇到刺客的时候他对自己的保护?

  或许,全部都是。但是,一切都在他送给自己那支毛笔的时候,都变了。朦胧的感情全部都清晰了起来,自己认清了所有,不再自欺欺人。所有的所有都是回忆,都承载着美好,包括那轻悄的吻。也许,那是自己对他最大的缱绻的回忆。

  很好了,应该满足了。不是么?自己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用尽自己最后的忠诚,竭尽所能倾尽微薄的一切,想要为他的帝业铺路。他应生而为王,君临天下!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名利富贵,从来都不是什么青史流芳,他只是想要陪伴在他白肃疆的身边,纵然只是一枚小棋子而已,但就算是棋子,也渴望离他更进一点,更进一步。能够被他亲手执起,能够为他杀伐出力,为他所蚕食对弈的棋子。

  九月皇后千秋诞辰过去,他便要开始统计整理府中的府库的银钱宝物以及在宴会上皇后所赏赐的东西,接着便是回准备宴请的名单和到时候排座的次序以及各府应该回的礼这些东西都要提前准备好。然后再选择那时候唱的戏、吃得东西、伺候的人。这些不论大小都得要他一一看过过问方能够放心。

  时光转瞬。晃眼,便已到了十月初三。

  十月初三,楚王娶女。由于唐锦是皇上亲赐的平妻,所以时间也与苏凉的一样。但是按礼数,白肃疆要先去迎苏凉,毕竟苏凉是他名义上的正妃。楚王府,周真脸色微青,他今日穿了一件崭新的新衣,他想,要用最好的状态来迎看。千万不能落了面子,他强撑着笑颜,和众人站在一处对白肃疆说着恭喜。

  他站在门口,看着迎亲的队伍远去,转身那刻,突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他突然开始惶恐,他惧怕看到他所爱的人迎娶着别人,然后,拜了天地,白头皓首。那对于他,仿佛是世间最大的酷刑,他所有的难过和强撑,在那人远去之后,全数崩塌。

  不行,这里是外院,不能在此处失态。周真用袖子摸了脸上的泪水,慌张的迈着无力的步伐朝后院走去。他睁大着眼睛,用力地呼吸,可随着脚步,他的眼泪依旧是止不住的向下掉落,小路上人影稀少,就连小厮也没有几个。

  他回到房内,所有的脆弱都再也忍不住。他倒在床上,一支手臂捂着眼,眼泪却不停歇的向下流淌。周真用力地咬紧了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心疼如绞,又如梗在喉,一分一点都吐露不出,压抑而窒息,了无生机。

  自己是祝福的!他是君,该有美人如玉,风华绝代!若世间真有神明,周真陈愿与。

  一愿君上长命,岁岁平安。

  二愿君上江山,世代长安。

  三愿……

  三愿君心知我,此生不渝……

  只须知我,我周真,此生此世,终始不渝。

  “三愿,三愿君心知我……知我……”

  知我周真,便好。

  前院是大红绸缎,红纱灯笼,众人喜气洋洋,各道恭喜,热闹非常。而后院,只有一人饮泪独泣,一人伶仃。

  白肃疆骑在马上,却感觉不出丝毫的高兴。他现在心里念的都是他临走前周真那恍惚的神情和苍白的脸色,心中牵挂着萦绕着浓浓的担心。

  这种担心,甚至令他有一种立刻策马回头的想法和冲动!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府,长长的叹了口气,暂且压下心中的这点不适,下马上前,做着一套繁琐的礼仪。苏家小姐上轿先行,他要绕城而走再去迎唐府的唐锦。两府人家俱是欢颜,没有哭嫁。唐锦和苏凉想嫁的都是自己的心上之人,家世一般,嫁娶的规格一般,而名份,若是不较真的来算,还是一样。

  这个拼的,就是以后嫁过去,谁先怀子,谁更得白肃疆的欢心了。

  在要回到楚王府的路上,白肃疆的心开始莫名的激动起来。甚至还包含着隐隐的期待,这种他自己也无法克制的激动。而众人看到的则是一个嘴角翘起,好似满意的新郎官。但他们却没有看到,白肃疆不自觉的在人群之中看了一圈后渐渐变为平静的神情。

  那是一种难过和失落,他不知道为何难过因何失落。下了马,见前来引礼的是方灵毓而非周真,白肃疆眉头微蹙,在错身的时候问道“怎么是你?”方灵毓眨着眼,跟在他的身后细声道“周长史说他身子不舒服。像是有些病了。”

  病了?周真居然病了?

  白肃疆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是一阵担心,他是怎么病的?难怪刚才脸色那么不好……他可去瞧了太医了?不,定然还没有。那为什么会生病?因为太劳累了么?难道王府之中就没有人了?什么事情都要他来管他来过问?!

  白肃疆霎时之间又气又急,恨不得立刻赶去周真房里看一看!

  “去给皓幸找个大夫!现在!”

  着急急冲的语气一出口,白肃疆自己愣住了。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着急生气?而且刚才自己是在激动什么?自己的失落和难过又是因为谁?人群中不见的是谁呢?会让自己这样的寻找?

  一切的一切都困在一起,白肃疆急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发泄口。而当脑子中一个人影闪现时,他突然发现,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他的所有不可控制的情绪,都来自一个人。

  ——周真!

  何时,他竟然留了一个人在自己了心里了?留了一个能让他的举动身影来影响自己的喜怒哀乐的人了?周真……周真……

  白肃疆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

  自己会为他担心,为他着急,为他失落,为他开心。全部都是他。

  他已经习惯了一回头,就能够看到一个人站在身后。

  而那个人谁都无法替代,他就是周真!也只能够是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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