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已至。
虽然已经是午后接近傍晚的时间,阳光却仍旧强烈的讨厌。而在那照耀之下,发出蹄声通过村道的载货马车不断扬起干燥的尘埃。
被铺有厚厚干草的车上,隐约可见其中闪耀的金光。
“挨……”周遭的破烂环境带着陈年积淤的粗茶和盐水花生的味道,招来的苍蝇如同身边头发海藻一样的小破孩一样吵闹。
“呐妾身说阿,”我挥挥袖子赶走苍蝇,但明明已经烤干我斗志的阳光根本对他无效。
“你们也稍微闭一下嘴吧?”
聚集在一起的讨厌虫们扑扇着翅膀满天飞舞,依然不停发出嗡啊嗡的嗡个不停的烦闷噪声,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我的抱怨。
不过说起来的话他们也不可能会听懂就是了。
“如果你敢用手拍的话今天之内都不要靠近我。”
自顾自傻站在一旁,用自己法力设置出保护圈的竹绾正毫不客气的挖苦着我。
白衣白靴,长发如墨,前额的碎发之下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明明是个这么好看的人,但不知为何却长了一只能说出讨厌话来的舌头。
“要用的话也是用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脸上浮现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如果做的到的话请随意吧。”
在用平静的语调说完这种令人火大的挑衅后,竹绾满不在乎的别回视线。反正本来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如果连想像的权力都不给那些给蠢货们留下岂不是太可怜。
“小破孩⋯⋯”
吸了吸鼻子,于是在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后将目光看向身边的藻风,此刻他已经学着竹绾的样子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透明的屏障:“呐,你不会丢下妾身的吧?”
“离城镇还有一点距离了。”
说话的同时他往后退了几步,十分干脆的同我保持了相当可观的距离。紧接着,少年那张可爱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在那之前你就给我拼命忍耐吧。”
“挨挨怎么能这样啊!”
在我哭丧脸大叫着的同时,心里却将藻风的这句话重新嚼成了碎片。
忍耐啊。
——“毕竟都是因为你坚持要关他才搞的那家伙被暗杀,在那之前你经历的所有的苦难都把它给我当成修行受着吧。”
在那个时候,从放有恫司尸骨的房间出来后,他的确这么对我说了。
本来已经做好要被人拿刀边哭边砍的准备,然而得到的却是彻头彻尾的相信。
至于像是什么“你杀了他”这类任性的话,就如同那天所看到的影像一同变的缥缈起来。
其实是好孩子?
藻风什么的。
我歪了歪头,目光静静盯在那两人在烈日下越发遥远的背影,忽而轻轻一笑,然后用不紧不慢的步伐跟了上去。
“啊啊,真是个热天气。”
城门三尺之外,不得设立摊位。
即便有着这样的政策,每天出入这座都城的人流依旧挤满了整条比别家城市都要宽的石路。
比如现在。
“哦哦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临桌那种浑身散发着热气和汗液味道的大块头放在一起,对于这种天气来说说是小型的军队也不为过。
所以直到现在也为了私房钱而心痛地窝在这个露天茶棚里。
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省钱的人来着,但本来带出时满满当当,现在其实已经近乎空空如也,只有几个铜板咣当响的三个荷包又是个什么鬼啊!
⋯⋯不,其实严格来说只有两个。
除了那个被糖葫芦和各种小吃消耗一空的荷包之外,另外交给藻风的那个,则是被他当初,十—分—大—手—笔—的,连同荷包本身和里面的所有银两,全部给了茶棚小贩。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个,则是在交了高昂的住宿费后只剩下相当可怜的数目而已。
在发现现在的我沦落到就算只是点肉包子这样的食物,手头都会立马变的紧巴巴之后,一下子涌上了要“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赚钱”了的念头。
不过在那之前,今天晚上果然也只能买肉包子了。
胡思乱想的同时视线渐渐转移到了柴草的上面。
盯...
“诶诶,”鼻子抽动之后却没闻到应有的味道,我从长凳上撑起身子,顺利地打断了了在宣告“妾身要和你们正式沦落成穷人”消息之后,便一直蔓延的某种诡异气氛的凝固。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向着肌肉汉们的方向偏偏头,整车的柴草盖住将要偏西的太阳洒在的金光。
“休想转移话题啊!明明是你起头讨论钱的问题的啊我又没见过谁会知道那个很有用啊!”
藻风一如既往的看不清情况。
“出手真是阔绰……对吧?”我挤着眼睛,不知是对着柴草还是水藻。
“比起这个——!”
“那么既然你这么说了,”话头突然被抢过,藻风似乎在张嘴和闭嘴之间咬到了舌头,嘴角的肌肉保持着不正常的形状。
“是谁把妾身的私房钱全一部用掉,导致我们现在没法进城的?”
藻风低着头,手掌用力揉搓着脸颊。
“又不是…故意的。”
“好啦好啦。”我揉揉他柔软地带着深水手感的头发,就势搭在上面直视着太阳。
“那我们试试…混进去。”
“你该不会打算拜托我把你用法力变成什么东西吧?”竹绾挑眉:“如果是蚊子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考虑一下。”
“谁会拜托你那个啊!”
于是,最后还是用了相当老土但明显管用的方法。
在随便打晕了三个穿着奢侈,同样要进城的无辜路人之后,打劫了他们身上的文书和所有银两,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入了城门口。
“嘛这可不是小偷,应该是劫富济贫来着?”我一手抽出了挂在他们腰间的钱带,微微勾起了眼角:“妾身可是很贫穷啊很贫穷。”
——话虽这么说。
可是想要赚钱的心情却更加强烈了。
“上官怡。”
我一边念着文书上的名字,一边将它重新叠好放回里衣,眼睛打量着城内周边人来人往的街巷:“奇怪的名字。”
“所以当初把你变成蚊子只类的什么东西弄进来不就不会有事了?”
“都叫你自己尝试不就好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某人一样对自己智力程度没个估量的。”
目光冲火相对。
两边战争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
“喂⋯⋯别吵,快看那个。”
藻风抬起手,指向了离近我们不远处的一个告示牌。只见不少人围在那儿,自动形成了一个圈子。
黑色的纹耀一笔一画涂抹在代表着皇家象征的金色榜单上,以能占据小半视野的绝对优势提醒着皇权的威严。
“似乎是好机会⋯⋯?”
我伸手按住企图凑热闹的藻风,反手掐住脸。
“小矮子〜”
在他发作前念出了榜文。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一一”
少女作势清了清嗓子,开始这句还算根据上面内容念的正经。
“哦哦有人偷了金子啊”
“看样子还不少嘛”
“啊勒奖励这么丰厚?”
然后后面的句子就完全用了自己的风格。
完全不注意周边人投来的诧异眼神,自顾自还从行囊里掏出之前在茶棚附近叫人打包的肉包子,正准备咬一口的时候。
“呜哇哪家的小破孩一一”
突然变了话题的声音和身侧掠过的风。
突然身体被人狠狠一撞,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肉包子也变的不翼而飞。
瞪大了双眼看向前方,只见一个急匆匆在人群中窜走的孩子身影。
是个小偷!还拿着包子!
不久前才刚刚打劫了人家的东西,现在立马就遭小偷了?!
搞什么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因果轮回吗!
…喂喂别开玩笑了那可是牛肉馅啊!
死孩子快点给妾身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