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清冷，寒风瑟瑟，长廊延伸望尽处一顿黑暗，不远处的宫门上悬着两只纸灯笼，只照亮了门前的几寸地。
来人手提一盏油纸灯笼，映亮了身旁的石子路。有那么一刻心中有过期盼，想起从前看过的电影情节，男主角总会在女主角落魄的时候来到她身边。于是想着，如果胤禟此刻出现在面前该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一件多么令人雀跃的事，而后激动之余我俩就这样和好了。然，在昏暗的光亮下看清来人后，失落第一，苦笑第二。失落于不是胤禟，苦笑于自己想太多。
那人冷若冰霜，不是四爷是谁。
我站直了身子，移开被他搀着的手臂，问道：“这个时辰，四爷怎的还未出宫？”
四阿哥移开步子往前走，我缓步跟上，听得他道：“晚宴结束后同皇阿玛聊得久了，便留在宫里过夜。”半晌，清冷的声音又起，问：“不过倒是你，今日的宴席听闻邀了你去，何以不至？”
闻言，我微微一愣，脑子里转了一转又一转，颇为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说起这个，奴婢实感对不住格格，奴婢睡觉误了时辰，想着不好再去打扰，又瞧见今夜月色清朗，便寻了个地方赏一赏，如此一赏却又忘了时辰。”
四阿哥忽的停住脚，侧头看向我，一眨不眨教人生寒。风吹过一阵接一阵，惹得人打了个喷嚏，抬手想要摸摸发痒的鼻头，刚要触及却倏地被人握住。
我抬头看着他，见他眉头微皱，另一只手往袖子里摸去，没一会儿摸出个东西直接塞进了我的手心。感觉那东西暖暖软软的，看了几眼，原是个做工别致的小暖包。待反应过来，手已被四阿哥握得久了，实感不妥，忙挣脱开干笑一声，指着手里的暖包道：“奴婢谢过四爷。”
他移开视线，重新走起来，凉凉道：“这么冷的天还有心情赏月，闲得十分慌啊。”
“……”
四周寂静，只余脚步声嗒嗒作响，时缓时急。风吹动油纸灯笼一晃一晃，眼前光景忽明忽暗。倏地，听见四阿哥开口，道的是件几月前的事：“那日在郊外的茉莉花田，你说我不是爱花之人，后来我想了想，你说的不无道理。可喜欢的东西便要握在手上，这是自小养成的脾性，一时也改不了。但那日曾说过想娶你并非玩笑之言，现今便想问问，你可有改变当日的心意？”
油纸灯内明黄黄的光一暗又一亮，我想起那时同揆叙说的话，想着当时是那般信誓旦旦，不过几月光景，却俨然有些物是人非。
摩搓着手心的小暖包，我淡淡道：“若说丝毫没改变那是骗人的，但奴婢给四爷的回答却是未变。”
见他身子顿了顿，半晌，清清冷冷道：“若我没记错，你当时的意思也曾表示三弟九弟亦不是爱花之人，而如今你是想说……”他默了半会儿，补道：“是谁？”
我低下头，道：“四爷不该问的。”
他的嘴角竟有了些笑意：“总是这般直接拒绝我，实在是把我伤透了。”
我半扯着笑：“四爷还能说笑，奴婢便没怎么把您伤了。”
他轻笑一声，说道：“你倒变聪明了。”
我接嘴道：“奴婢向来不笨。”
“不，你笨得很。”他抬头看向半空的明月，云层遮住了大半，声音凉凉：“你不知道，同我在一起会过得很好。”
也许是从未见过四阿哥如此模样，我站立着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云层散去露出皎洁的明月，照映在四阿哥的脸上，看不出他或喜或悲。
良久，我淡然道：“如此，四爷也是糊涂了。”
他依旧看着半空，只轻声说了句：“哦？”
我说：“糊涂得世间芳草连天，却在奴婢身上徒劳。”
他笑：“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回到自己房间时已是入了深夜，疲于洗漱，一粘床便倒头睡去，翌日是被玉娇叫起来的，险些就误了值班的时辰。
临近晌午时分，我在茶房整理新进的茶叶，挑选开将它们一一装罐。玉娇用完午膳来替我，顺带提醒我，说是看见锡蕙从我房间出来，面上些许不乐，好心问我是不是得罪她了。我说不用在意，晚些时候同她去赔个不是便可。
于是，到了下午空暇时间，同玉娇知会了声，我便起脚往延禧宫走去。一路畅通无阻，刚准备跨进延禧宫宫门口，一个转身偏就撞进了谁的怀里，一个抬首就这样跌进了谁的眼底，倏地，手足无措。
他转身便要离开，我一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紧紧不放。良久，他微微启唇，用好听的声音同我说话：“这次是我不对，让你瞧见了，下次不会了。”
我心上一急，抓着衣角的手握得更紧，嗫嚅道：“不用……以后不用避着我。”
他的声音柔柔：“为什么？”
我看着他好看的桃花眼，有些失神：“我不生你气了，不气了。”
他的眼底终于有了些笑意：“那你昨晚怎么没来？分明还气着。”
我依旧撒了谎：“我赏月忘了时辰。”
他略微惊讶：“原来你喜欢在大冷天赏月。”
我移开视线：“……偶尔，偶尔。”
我想过同胤禟和好的场景，想过好几十次，大多是借着锡蕙这个中间人加以调和，而两个人不期而遇这事也曾想过，然时间这么长却一次也没遇到过，不禁感叹胤禟的功夫做得足，也就不再多做瞎想。今日若是差了些时辰过来，想必又遇不上了，实在感到庆幸。
胤禟比出根手指，示意我把手放开。我松开手，看着被拽得皱巴巴的衣角，笑开声来。
他问：“笑什么？”
我摇摇头：“不告诉你。”
我才不会告诉他，他高了也瘦了，比以前长得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