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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救他一次,我便杀他一次

小说: 朱砂泪之凤夺天下 作者: Pedalo 字数:2183

  那人一身黑色裘衣,以金银两线绣着双龙,身形颀长而挺拔,青丝高高绾成云髻,以刻龙玉扣束紧,腰间环着琥珀带,立在雪中似是不慎滴落在宣纸上的浓墨,朱砂再是娇艳,亦不及他显眼。

  他身旁明眸皓齿的女子巧笑倩兮,似说了什么,惹得他亦展颜轻笑,露出温柔神色,伸手折下一枝梅来,取了最好那朵,别上女子发间。

  折梅赠佳人,倒是他喜欢做的事。苏辞君瞳仁紧了紧,合上窗缝,朝身侧顾长宁望去,他依旧是漠然神色,察觉到她目光,悠悠转眸望来,“有何不妥?”

  “并未有何不妥。”视线相对片刻,苏辞君莫名又移开,垂眸凝着十指,轻摇头道,“只是烦请顾画师,待太子妃与太子殿下走后,再离开罢。”

  顾长宁敏锐,眼眸稍稍眯起,“青妧,你可是不愿我见太子殿下?”

  苏辞君指尖轻颤了颤,细眉极缓地蹙起,心下已拟好说辞,“顾画师难道不知,太子妃是如何待你?且不说你二人此时身份是云泥之别,你到底是与我家小姐有过婚约的顾家三公子。”

  “通敌叛国是何等罪事,老爷受人陷害以来,曾与苏家有过往来者皆人人自危,你虽藏了姓名,但小姐临摹了多幅你的画像,太子又正受太后之命彻查苏家一事,若是见过画像认出你,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到太子妃。”

  顾长宁闻言一怔,默然半响,忽地问道,“你可有你家小姐的画像?”

  苏辞君以为他是起了疑,却未想他会这般问,眉蹙得深了些,“小姐自幼怕羞,不肯叫人将模样画出来,且待贼人走后,我醒来瞧见小姐容貌尽毁,顾画师怕是无缘见到了。”

  顾长宁神色黯淡几分,“那她,可有向你说过,是如何以为我的?”

  如何以为。苏辞君嘴角染上稍显哀凄的笑意,“小姐说,你执笔作画,她便为你研墨,此生相夫教子,作一贤妻良母,与你相伴偕老。”

  “相伴偕老。”顾长宁喃喃念着,轻笑一声,眸底似有什么化开,片刻又聚成寒冰,“是我辜负了她,待查清事实,我绝不苟活。”

  苏辞君知晓长宁颖悟绝人,他若继续留在宫中,查出真相只是早晚罢了。

  此前他受了那人一剑,气若游丝之际,轻叹着抚上她面庞,眼波流转中满是怜惜,她惊慌失措地捂住他伤口,血瞳内凝了一滴水珠,但被他执过手去。

  “为我落泪不值得,他只是……过于爱你罢了。”

  他道那人爱她,因爱她便杀她满门,玩弄她于股掌之间,将她囚在身侧,无尽折磨羞辱,待他踩着她杀出的一条血路登上皇位后,便赐她一杯毒酒,叫她自行了断。

  若这些是因他爱她,苏辞君宁愿她未曾踏上过朝鹤山,更未曾遇见那一袭白衣,如瀑青丝。

  然而那人确实是爱她的,就如顾长宁所言,只是过于爱她罢了,他身处局中,仍旧将这一点看得透彻,而她不管不顾,只一味地恨着。

  在那人强行将她带离顾长宁身旁后,苏辞君失了理智,执刃朝他刺去。

  他轻易便折断她手腕,眼角噙着一抹冷笑,“苏辞君,你那滴泪算不得什么,但你救他一次,我便杀他一次。”

  他连让长宁在她怀中瞑目都不肯。

  苏辞君不着痕迹掩去眸中悲痛,低挽了袖,解下腕上红绳,递与顾长宁,“顾画师不必如此,小姐必定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这是小姐长年佩戴之物,青妧今日赠与画师。”

  顾长宁眉间浮现浅淡的喜色,接过搁在掌心,缓缓攥紧,“她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

  苏辞君伸手又将纱窗开了道缝隙,见那人正离去的步子一顿,稍偏了头,余光朝她望来,她不躲,瞧见他唇角隐约勾起,继续步出了庭门。

  “顾画师,为她栽一株海棠罢。”

  ·

  入夜后雪又纷纷落下,皇上病情加急,蒋总管派人通报之后,太子与各皇子皆赶往炆虞殿,皇宫内灯火通明,四处都是哭啼之声,太医陆续赶来,尽是苍白神色。

  混乱之中,唯有岚颐宫如常日一般早早熄了灯。

  不比罗浮巧那般云淡风轻,苏辞君心内忐忑,如皇上今夜驾崩,那人身为太子,顺理成章便该登基为帝,何等轻松,她亦无须替他清除挡路之人,沾染满手血腥。

  可她之后又要如何接近他?以目前身份作出行刺之举,必定牵连罗浮巧,顾长宁又是太子妃御用画师,亦少不了受到波及。

  断不能再欠他一笔债。苏辞君焦虑不已,起身去倒了杯凉茶饮下,方搁下茶盏,闻得敲门声响,不待她应,径自推门而入,竟是罗浮巧。

  “太子妃?”苏辞君蹙了眉,欲点燃灯芯,被她拦下。

  罗浮巧此时只着了一件极薄的单衣,瑟瑟发抖着说不出话来,苏辞君忙将她扶至暖炉旁坐下,又寻来貂绒披风裹住她瘦弱的身子,才见她神色缓了些许。

  深冬肃杀,窗外寒风凛凛,掺了梅花香气,自四处缝隙透进房里来。

  炉火朦胧中,苏辞君瞧罗浮巧一双红唇冻得青紫,面色亦苍白如雪,心生疼惜,“太子妃怎这般模样来寻青妧?若要青妧伺候,派人来唤我便是。”

  罗浮巧双目渐泛了红,唇瓣微张,却先咳了两声,才哑着声音道,“皇上病重,宫里自然不会太平,殿下虽早已立为太子,难免有人虎视眈眈,乘风作浪。”

  苏辞君闻言沉了声,“可是有人要加害于太子妃?”

  “是六皇子。”罗浮巧将披风紧了紧,轻声叹息,“他打算谋害本宫,再嫁祸于三皇子。六皇子与殿下素来不合,但忌惮本宫父亲在朝中势力,不敢胡来;三皇子今早又因政事与殿下起了争执,取了本宫性命,便是一举两得。”

  这倒确实像是六皇子的手段。苏辞君闻得罗浮巧又咳嗽起来,轻拍了拍她后背,“太子妃既知晓了,明日告知太子殿下便是。”

  罗浮巧咳下眼泪,唇角苦涩勾起,“这正是殿下告诉本宫的。”

  “……”苏辞君身子微微僵住,道出的话不知究竟说与谁听,“原来太子殿下,这般在意太子妃。”

  “他要是当真在意本宫。”罗浮巧稍垂下眼帘,口吻自嘲不已,“便不会将本宫独自留在庭中假山后淋雪,披风都不舍得给了。”

  相敬如宾,恩爱和睦,到底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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