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到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初为人母的欢喜。
“这孩子大概何时出生？老夫不由得想再教个小徒弟了。”
段铭乐呵呵地捏着胡子，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乐胥这个学生，年纪大了，也想有个孙儿承欢膝下。可惜他发妻刘氏死得早，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的。虽然也有人劝他续弦再娶，可是不忍心妻子黄泉下伤心。
姬醅眉眼弯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那老师你可有的等，这个孩子恐怕不是十月就能出的来的。”
段铭愕然，奇怪地问：“怎么会？难道这个孩子？”
“孩子的父亲是海中的龙族，她是神的后裔，不会像凡人一样。”
虽然知道一些妖魔与人通婚的案列，但是还是第一次听说神族与人通婚的结晶。段铭不由得老泪盈眶，看着姬醅的肚子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那，这孩子的父亲是？"
姬醅的脸色发白，她又无意间把睚眦重新回忆起。那些应该忘记的事情，结果还在被她重复地咀嚼。姬醅嗓音微微颤抖，看起来很是凄楚。
“她父亲死了，因为我。”
虽然深秋有些凉了，段铭还是身上一阵发寒，虽然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曲折的事情，但是也不能阻止他去猜测去恐惧探究。
“活着就好，更何况你也有了他的孩子。”
“我知道的，我不会辜负他对我的期望。”
蜀地虽然交通不便，地形闭塞，但是这里民风淳朴。沉籁一离开马车，都不由得感叹这里的空气都比帝都的好太多。而跟在他身后的自然是最受宠爱的絮妃，大概是被大臣们威胁过一番，她骄纵的态度收敛了许多。更何况现在是在逃难，她若是不听话，甚至都有可能被直接丢下，或者是杀死。
絮妃虽然长相和姬醅有四分相似，但是性格和姬醅差别十分明显。就单单说她从一个宫女被晋升到现在皇帝宠妃的身份，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她。可惜，她虽然会察言观色，却不会审时度势。即便皇帝再喜欢她，底下的人也知道不过是因为乐胥公主的缘故。想要替换掉絮妃还不是轻而易举么？只要找个和乐胥公主相似些，乖巧听话点的，还用的着顾虑到她？
一个宫女而已，家世身份都太差，会有谁给她撑腰？
絮妃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更加不得不听从那几位大人的话。要她死容易，但是她想活着。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她都没有享受够，怎么可以现在就败？
“这就是我们住的行宫？”
她打量着有些萧条杂乱，甚至门上都长出杂草的行宫。不由得心里一阵厌弃，真是太破了。沉籁默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就听话地低下头。
现在还不能，现在是在逃难。她心里很清楚，沉籁并不是那种痴情的人，他其实薄情寡义到了极点。她只要乖乖扮演他心里想要的那个角色，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就好。
“把我和絮妃住的地方简单收拾一下就好。”
沉籁冷冰冰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那样的寒冷似乎要深入骨子里。
“另外把段太师请过来，我有事找他商量。”
跟着皇帝的小太监立刻应了声，一边跑一边擦汗，看样子是累的不行。沉籁看了一眼四周，漆黑的眼睛里酝酿着沉沉的波澜。人心浮动，难道真的以为他这个皇帝当不成了么？他的眉头一锁，身边的絮妃立刻缩紧了头。
不像，一点也不像画像上的女子。
那样清清冷冷，隐没入桃花深处的少女。那样骄傲，那样不可一世，那样英姿勃发。
那么，那时的他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去勾勒她的眉眼？那隐秘的地下室内，满满都是那一个人的画卷，笔墨里浓厚深沉的感情，绝望惨烈。
“画中女子，你可认识？”
小太监走上前来，低头一看。“咦？这不是乐胥公主么？”
“乐胥公主？”
“回禀陛下，这的确是皇上的妹妹，玉太妃的女儿，乐胥公主。”
“那么，她人呢？”
“死了，年前就死了。”
佳人已逝，空余画卷。他惆怅其不可得，所以想在人间收集那样动人的容貌。
可惜，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他走进行宫，树影摇曳，光点斑驳。杂草将珍奇的花草都遮蔽了，只有零星的野花自由地盛开。林中的飞鸟突然蹿了出来，吓得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一阵惊呼。他十分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絮妃立刻识相地带着手底下那些小宫女离开。
自古成王败寇，现在他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就是个人都会嘲笑他吧。荒淫无道，重色误国，还有手足相残。一路走来，都是那样的谣言，字字诛心。
点点青钱铺满了池塘，柔白的蝴蝶落在叶面，似乎有女子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他疑惑地看向身后的侍从，毕竟他们刚刚才到行宫，这些女子又是哪里来的？
“听说是段太师的家眷，估计是被安排在这里了。”身后的立刻为他解惑。
既然是家眷，那么还是避开的好。他心念一动，正想移开脚步，却硬生生停在那里。
白发的女子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只是短短的一个错眼，却好似跨越了千年。那么熟悉的背影，只是一个背影。就好像那很多很多的画卷里的背影一样，冷漠凄清。
遥远，伸手不可得。
“那，那是谁？”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嗓音在颤抖。
侍从没有看到白发的女子，他也不知道皇帝指的是谁。“那里没人啊？”
沉籁也以为自己是魔怔了，看错眼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终于还是给他想出毛病了。他疲惫地回头，摆了摆手。“把窦太医叫来，朕有些乏了。”
“那么段太师呢？”侍从急忙提醒。
“让他到朕的宫里去，朕招他有事。”
他需要和别人好好谈谈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