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有些话，阿瑄想说予哥哥。”扣着手腕的手没有松，苏怀月看着一脸疑惑看着自己的苏绍远，深吸了一口气，拉着苏绍远走到了屋外的花园里。
月华如练，一片银灰洒落，清冷的光落到苏绍远的身上，给他沾染上了一份古肃之意。苏怀月拉着他坐到了花园边回廊的栏杆上，两人一起看着天空那一轮明月。苏绍远不说话，只是与她并肩坐着，等着她开口。
“哥哥可曾记得，五岁的时候娘亲病逝，我一个人住在娘亲住过的屋子里，整夜整夜地哭，一睡便要做恶梦，结果哥哥便半夜偷偷跑到房里，陪着我哄我睡。”回忆着从前的种种，苏怀月的声音缓缓，脑海中看到那个半夜偷偷从后窗翻进来，给哭泣的小女孩擦眼泪讲故事的少年，心中满是暖意。
“那么久的事情了，难得你都记得。”苏绍远仰着头，看着天空的明月，目光迷离，也陷入了回忆。那个时候，大哥常在宫中，娘亲也不让父亲去看望阿瑄，他的远松斋与阿瑄住的水清阁离得不远，每每听到哭声，他便会偷偷跑过去看她。
“哥哥对阿瑄的好，阿瑄从来没有忘过。”苏怀月这话，倒是真的，苏如瑄的那些记忆里，小到苏绍远为她扎纸鸢，采莲花，事无巨细，都记得一清二楚。那些苏绍远或许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小事，苏如瑄都刻在了心里，所以此刻苏怀月回想起来，都格外清晰。
“不仅是哥哥对阿瑄的好，还有大哥，还有父亲，这么多年来，阿瑄一直活在你们的庇护中，你们宁远自己吃苦受累，都不愿阿瑄受半点委屈。”苏怀月侧头，看着苏绍远轮廓分明的侧脸，将那些苏如瑄早该说的话，一句一句说出来。
“从前，阿瑄仗着你们的宠爱和庇护，活得任性，五年前，若不是阿瑄非要你们帮他，大哥他也不会……”
“别说了。”这一次，苏怀月的话还未说完，却是被苏绍远生硬地打断，他不愿意听，不愿意听到阿瑄这般自责，其实五年前的那件事情，虽然是阿瑄引起的，可是她其实也是受害者，“都是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
“哥哥，阿瑄只是想告诉哥哥，入宫这些年，阿瑄也算是想明白了，有些事情就不该强求。”苏怀月知道，提起这件事情，必然是戳中了他的痛处，然而有些事情，不说清楚，之后有些事情，她便也不好去做，“从前阿瑄一直觉得，只要一心对他好，他便会对我付出真心。上次打入冷宫，阿瑄才是真的明白，在这后宫中生存，最不能要的便是真心。”
“阿瑄，他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听到这些话，苏绍远转过头来，静静看着自己的妹妹，说出这样话来的人，哪里还是他的妹妹，哪里还是那个爱白宸轩爱得死去活来的苏如瑄，那个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竟是连那份真心都给她磨没了。
苏怀月顿了顿，她还是怕说得太多，会让苏绍远怀疑自己的身份，便也只是苦下了脸，一双泪目盈盈欲滴：“阿瑄不过是被冷宫之举伤透了心，想想都是阿瑄太傻，不明白，帝王的心，原是要用抢的。只怪阿瑄从前太过软弱，身居皇后之位，却不尽皇后之责，以后阿瑄不会再那么傻得任人欺凌了。”
“哥哥还记得当时跟阿瑄说过得话吧，”不等苏绍远发问，苏怀月继续说道，“哥哥曾说，有哥哥在，定然会护阿瑄一辈子，不让阿瑄受半点伤害。”
“如今，阿瑄也想跟哥哥说，阿瑄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傻，让人糟践自己的真心，阿瑄不光是那个喜欢白宸轩的阿瑄，还是苏家的女儿，哥哥的妹妹，阿瑄以后，也想用自己的手来保护苏家保护哥哥。”苏怀月说着，伸手握住了苏绍远满是厚茧的手，“即便是保护不了哥哥，以后也不会让哥哥担心了。”
“我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你保护。”感受到手下传来的温暖，本来皱着眉头的苏绍远笑了起来，看着自己幺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便放心了。以后不要什么都自己憋着不说出来，哥哥没什么本事，但是护你护苏家周全还是能做到的。”
“说起开心的话，阿瑄想听哥哥讲故事了，哥哥给我讲一个吧。”苏怀月头一歪，干脆靠到了苏绍远肩膀上，既然当了苏如瑄，便让她享受一下被哥哥宠爱的待遇吧，就当是替苏如瑄享受的了。
“听故事？”见他这般，苏绍远失笑，小时候为了哄她睡觉，自己常去寻一些志怪小说来看，什么仙子，狐妖，美人才子，每次都讲到她睡着为止，从来不带重样。如今要再讲，却是想不起什么来了，“我给你讲讲北原上的传说吧，去那边待了三年，倒是听说了不少。”
苏怀月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在苏绍远低沉的声音里，只觉得头越来越重，眼皮越来越沉，便这般靠着他，渐渐睡去。
故事才讲了一半，身旁的人已经呼吸匀称，沉睡过去，苏绍远轻轻将她抱起，看着怀着女子安静的睡颜，想着先前她说的那些话，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阿瑄终还是长大了啊。这本是件好事，当初他不愿阿瑄入宫，也是觉得后宫险恶，阿瑄那样单纯的性子，入了后宫免不了受人欺凌。可如今，她跟自己说，不用他再担心，不会再受人欺凌，句句都是让他安心的话，听到最后，他为何却是觉得心痛呢？
缓步走到她闺房门前，苏绍远刚想伸手推门，却是仿佛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扫了一眼银灰月光下空无一人的花园，心思百转，顿了几秒，终是推门进去。
在他踏入房门的那一刻，花园北角的一片竹影里，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月光倾洒的凉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