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了宫人，熄了蜡烛爬上床之后，苏怀月才发现真的是她自己想多了。白宸轩说的睡觉，还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人一床被子，白宸轩侧身朝里睡着，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
黑灯瞎火，旁边的人又完全不搭理自己，战战兢兢片刻之后，苏怀月终于放下心来，胆子也大了不少，因着先前白宸轩批折子的时候她已经睡了一觉，所以现在反而睡不着，便转头盯着白宸轩的后脑勺发呆。
暗夜里，隐隐可以嗅到枕边男子幽幽的玉檀香气，苏怀月不由得有些好奇，古代皇帝熏香，不是都喜欢龙延香，麝香之类的霸道香气吗？为何这年纪轻轻的帝王，用的却是檀香，如今脱了龙袍，少了那一抹指点江山的霸气，倒是觉着多了几分禅意。莫非，这小子信佛教？
这么一想，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光头的白宸轩的模样，丰神俊秀，说起来，要是做和尚，他也是一个帅得没边的和尚呢。
“作何一直盯着朕看？”苏怀月正想得起劲，被盯着的人却是闷闷开口，声音低沉地问了一句，并没有转过身来。
“陛下还未睡着啊？”苏怀月忙柔声问了一句，心中一惊，转开了目光，这人是眼睛长在后脑勺了？不然怎么会知道自己盯着他看。
“你这般盯着，朕如何睡得着，是有什么想问的？”白宸轩低声说道，他一直没有转头，只是盯着面前绣了凤纹的纱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怀月觉得白宸轩现下的语气温柔了不少，也不似平日那般对自己拒之千里之外了，只是，这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啊，尤其是两人还睡在一起：“陛下为何喜欢用檀香了？”
她本是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来和白宸轩正儿八经讨论一下香料问题，却不想，这一问，白宸轩却是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来，一双玄黑的眸子直直盯着苏怀月的脸，抿着唇，不言不语。
苏怀月心想坏了，真想着说点什么来继续转移话题，盯着她看的白宸轩却突然开口了：“今天是你兄长祭日，来钟秀宫之前我在华清殿进香。”
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情，这话一出，却是说得苏怀月心头一痛。原来今日，是她大哥苏绍行的祭日。五年前，三王叛乱，叛军直破皇城，是她的两个哥哥带兵来援，混战里，大哥苏绍行更是以身挡剑，以命换命，救了白宸轩。
“大哥他，”关于苏绍行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一波一波袭来的还有心口的绞痛，苏怀月知道，那不是她在痛，而是真正的苏如瑄，在为着她早逝的大哥心痛，顿了片刻，苏怀月才缓过劲来，沉声开口，“大哥他也算是死得其所，陛下不必太过伤怀。”
“绍行的恩情，朕今生便是无以为报了，就因着他这份恩情，朕也不会薄待苏家。”似乎也没有去听苏怀月说些什么，白宸轩移开目光，注视着帐顶，轻声说道。
“陛下对父亲与二哥的恩典，苏家必将世代感怀于心。”平乱之后，白宸轩称帝，废左右相，独立父亲为丞相，二哥苏绍远更是接了大哥的兵权，封镇国大将军，她又成了天启皇后，无上荣宠。
“其实父亲与两位哥哥对陛下尽心，那是他们为人臣子，应尽的职责。”俗话说树大招风，功高盖主必惹杀身之祸，苏怀月小心翼翼地说，“父亲如今年迈，朝中事务已无力多问，二哥当年临危受命，接替大哥入伍从军，也是为了帮陛下稳住江山。如今陛下明治，盛世太平，这次二哥回来，想必也是怀念昔年窗前泼洒笔墨，赏花作诗的生活，他本就是个喜静的人。”
“你倒是懂他。”白宸轩听了，也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挑眉，侧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这苏如瑄与苏绍远的关系实在是不一般，年少时，他便经常听苏绍行在他面前抱怨过，苏绍远眼里只有幺妹，都不搭理他这个大哥。
那时候他还笑苏绍行瞎吃醋，可是，后来苏如瑄入宫之后，他才发现，苏绍远对苏如瑄的爱护，一起说是将她当妹妹，不如说是当女儿般，或者说，是当爱人般宠着护着了吧。苏绍远是那种，为了不让苏如瑄受半点委屈，愿意付出一切的人。
“我与大哥年岁相差大，大哥又经常不在家，所以和二哥走得比较近一些。”苏怀月如实说道，这苏如瑄与大哥苏绍行相差五六岁，与苏绍远只相差两岁，自然是他们两人要玩得来些。
“时候也不早了，陛下明日还要上朝，早些睡吧。”不想在谈家事，先前不提还好，一提起从前，苏怀月就觉得这苏如瑄为白宸轩付出了这么多，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实在是吃亏，不值得，进而就觉得身边这个人太不是东西，所以不想再搭理他。
“你睡吧，我睡不着。”苏怀月转过身去，本以为他会就这么睡去了，结果听到这么一句的时候，苏怀月睡意全无。他说的“我”，而不是“朕”，一个九五之尊，竟然在她面前用寻常百姓的自称，莫不是，他终于有点良心发现，要忏悔一下他多年对苏如瑄的罪行了？
苏怀月没有动，只是竖着耳朵，等着他听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结果等了半天，身后的人不说半句，只是一直在那里翻身。翻来覆去，没个停歇。终于苏怀月觉得，还是不能不管他。转过身去，看着一脸烦躁的白宸轩，苏怀月笑着问道：“既然陛下睡不着，要不要听臣妾讲个故事？”这失眠嘛，讲讲睡前故事就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