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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若似月轮终皎洁

小说: 摽梅令:篡心毒后 作者: 杳杳 字数:2720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宁,画瓷反反复复做了许多噩梦:梦中烈火滚滚,尸骸遍地,处处是一片荒芜,惊得一身是汗,醒过来,守夜的鸣翠又不在,倒了杯茶水饮了继续睡下,这厢又做了一个噩梦,血肉纷飞的战场,旌旗折断,秃鹫盘旋在上空,死亡的气息四处笼罩,惊坐起来,再无睡意。鸣翠不知何时回来的,侧躺在矮塌上,早已熟睡,甜蜜地呓语。

  画瓷抹了抹额头,一手的汗水,再无睡意,便起了身,踏上绣履,披上外袍,走到书桌边,研墨,取出那日何淑妃罚她抄写的《华严经》,细细誊写起来。

  “正觉了知一切法,无二离二悉平等,自性清净如虚空,我与非我不分别……”

  好一个“我与非我不分别”,画瓷浅笑,只是这世上又有谁能做到“我与非我不分别”呢?笑得越发苦涩,渐渐眼底蒙上了一层薄雾,眼前再看不清东西,笑着拭了泪,继续誊写经书。

  鸣翠醒来时朝床上看去,锦衾掀开,床上却没有人,当下一阵心悸,四下望去,却见画瓷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临摹经书,悬着的心放下来,上前陪笑道:“小主何时醒来的?”

  “不久。”画瓷声音嘶哑,分明熬了一宿的夜。

  鸣翠也不点破,去整理画瓷的床铺,却在画瓷的枕头下抖落一绺柔软的细发,红色的绳子系着,便举着凑到画瓷面前,“小主这绺头发谁的?”

  画瓷一惊,慌忙抢了那绺头发,掩了放在袖中,“这是我的胎发。”

  “好奇怪啊,为什么小主会有自己的胎发。”鸣翠摸着鼻子悻悻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是以前周朝的旧习俗,几乎家家孩子出生第一次剪下胎发都会留下来,只是后来大周朝国灭后,这习俗就破除了,你不懂也是正常。”画瓷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松。“这是我妹妹的,我和她自幼感情就好,这次入宫我舍不得她,就将她的胎发带进了宫,权当做个念想。”

  “哦。”鸣翠依旧迷惑,但这习俗好像也在哪听过,主子的事也不能瞎打听,便叹了口气,回去继续铺理床铺。

  画瓷蹙蹙眉,望着鸣翠的背,道:“这事情不必对别人说了。”

  鸣翠转身朝她不解地眨了眨眼,但见画瓷一脸憔悴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便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她地位卑微,只能一周去拜见皇后一次,虽然昨儿刚刚晋封,但也没忘了昨儿是皇后侍寝,妃嫔们不必去太极宫。洛昭仪这几日身体见好,也不必亲自去料理了,于是画瓷梳洗过后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抄写经书。

  顾谨之立在一旁,为画瓷研墨,看着画瓷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赞叹不已,画瓷微微一笑,未见欣喜。’

  顾谨之却欲言又止,画瓷佯作不见,兀自写着誊写自己的经书,良久轻轻放下笔,等刚抄写的佛经自己晾干。依旧盯着自己的字迹,道:“顾典侍似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奴婢不敢。”顾谨之连忙下跪。

  “有什么话直说吧,如果我做错了什么,顾典侍大可直接点明,画瓷还得感激顾典侍。”

  顾谨之抬首看画瓷的表情,严肃认真,不似在开玩笑或者讽刺,于是犹疑道:“小主似乎和傅太医走的有些亲密了。”

  画瓷乜斜着看着顾谨之,顾谨之慌忙垂下头,脸似乎有些微红,画瓷心内有了底,“怎么,顾典侍怀疑我和傅太医做败坏风气的事情。”

  “奴婢不敢。”顾典侍连连叩首,头上被磕得一片红肿。

  画瓷也不阻拦,捧着茶水细细品着,良久才道:“顾典侍喜欢傅太医吧。”

  顾谨之一愣,而后慌张摇摇头,似乎在掩饰什么,见画瓷含威不怒看着她,又在画瓷眼底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只好点点头。

  原来如此,画瓷了然点了点头,“傅太医人中龙凤,你眼光不错。”

  顾谨之看画瓷这般态度,愣了,怎么和自己预想中的不一样。“奴婢愚钝,还请小主点明。”

  “你进宫几年呢?”

  “回小主,已有三年。”

  “那你有多大了?”这么说来,顾谨之是在殷朝建国后才入的宫。

  “二十一。”

  “二十一?”画瓷含笑摇头,“错了。”

  顾谨之怔住,“错在哪儿?”

  “殷朝建国不过三年,而你却二十一岁了,还不算错吗?你十八岁入宫,一般宫中为了宫女能够做事麻利,大抵都会选一些年轻的好教导的培养。你十八岁入宫已算年长,但二十一岁混到典侍的位子,却属资历尚浅。如果我没料想错的吧,你应该是前朝周朝宫中的故人吧。”画瓷盯着顾谨之的眼睛,缓缓道,见她渐渐呆住,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

  “小主猜对了。”顾谨之平静道,“只是不知道小主对宫中之事竟如此熟悉。”

  画瓷微微一笑,意外得知顾谨之也是昔日周朝的宫人,既不惊喜,也不慌张,只是怅然轻叹,“你原来是哪个宫的?”

  顾谨之诧异朝她看着,道:“合熙宫。”

  合熙宫住的是三皇子,也就是三哥——傅太医傅启,画瓷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想到以前三哥曾笑着对她说,“阿婳,你不知道我宫中有个叫谨之的小宫女,笨死了笨死了。”画瓷尤记得三哥说这话时脸上眼里都是带笑的,只是那时她不懂,只是歪着脑袋说道:“什么宫女这么笨啊,阿婳替三哥教训她可好。”

  画瓷合了眼,手心攥紧,出了汗,“我知道了,放心,我和你喜欢的傅太医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暧昧的关系。你应该是替傅太医做事的吧。”这不是疑问,而是十分笃定。

  “是。”顾谨之这次回答不带半分犹豫

  “很好。”画瓷揉揉太阳穴,果然一宿没睡,脑中都是昏昏涨涨的,“既然你是替傅太医做事的,以后也得忠心于我。”

  “为何?你究竟是什么身份?”顾谨之察觉到不对劲,反问道。

  “你可听过潭沛之役?”画瓷轻声问道,“如果你知道,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起来吧,不要对任何人说出我的身份,今天的每一句话都不要透露出去。”不给顾谨之一句说话的机会,画瓷一口气将所有的话说出来。

  顾谨之情难自抑地捂了嘴,用口型无声说道:“玉沛帝姬?”

  画瓷出身那年,潭沛发生暴乱,后来周后主亲自率着军队去剿杀叛军,皇后在宫中诞育五帝姬。五帝姬出身之日,即是凯旋之日,后来后主为了纪念,便将帝姬的封号拟为“玉沛”。

  画瓷微微颔首,“今日一切种种,你出了门就忘了,以后也别和傅太医走的太近,这于我们三人都不利,一个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奴婢明白,奴婢日后一定尽心伺候小主。”顾谨之叩首,眼中流转着的却是喜悦的光芒。

  画瓷和顾谨之漫步在毓庆宫,彼此心照不宣,早晨说的那些话全部只字不提。

  日暮,晋封的旨意下达到平乐居,与此同来的还有一大堆赏赐的珍玩,画瓷目光扫视,看到了一件熟悉的物玩,拿起来,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什么?”是一条很是瑰丽的链子,坠子是一块花瓶的形状,上面镶嵌红色蓝色纷繁复杂的宝石。”

  宣旨的依旧是孙常吉,弓着身子,满脸堆笑:“回小主,这是前朝皇后的饰品,名叫‘金风玉露’,上面镶嵌了大大小小共二十六粒宝石,华贵无双。皇上把这宝贝赐给小主,足可见皇上对小主的用心啊。”

  画瓷果然露出欣喜的笑容,“赏。”

  被云彩遮了大半个时辰的月亮终于出来了,依旧皎洁似雪,只是十六的月亮终究不如十五的圆满,画瓷倚栏遥望天际,不知她的亲人是否在天上看着她,亦如她思念着他们般思念着自己。

  “小主,夜凉了。”顾谨之为她披上一件袍子,催促着她回去,自从知道画瓷的身份,待她更是上心。

  画瓷侧首微笑,“好,咱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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