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晚上十点，市体育中心。
建筑物的轮廓被霓虹灯勾亮，场外雨声淅沥，场内热火朝天。
LED灯和荧光棒汇成海洋，编织成一张闪烁着无数光点的网，笼罩于千万人之上。高大的聚光灯变换着颜色和位置，好像能映亮整片天空，在一片星河里舞动，恍惚了人的视线。
舞台中央，五六个年轻男女跟随节奏热舞，踩着音乐的节拍摇晃着年轻而性感的身体。
每个人的装扮个性、张扬，衣服上的金属饰物随着花花绿绿灯光的移动一闪一闪，舞步整齐而热烈，恰到好处，令人兴奋。
场下，尖叫声混在燥热的空气里，随着歌曲一次次的高潮，一阵又一阵如同热浪一般排山倒海，一次又一次卷席、彻响这片场地。
这样的热烈气氛里，好像人人都不受天气影响，该叫的叫，该唱的唱。
唐九画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眼神死死地盯着领舞的青木亚麻灰发色少年，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着，片刻不离，视线里是他完美至极的舞步和一身的桀骜不驯，不知惊艳了多少芸芸众生。
手机在手里一下一下地转，神色淡漠。
好像周围震天响的尖叫声她都充耳不闻。
旁边的姑娘们喊得正疯狂，脸上的妆都花了，不知道是从天而降的雨水，还是因过度兴奋而落下的泪水。一身的装扮，是她们精心打扮过的，但是此刻达到巅峰的疯狂，根本不会去在乎自己。
眼里心里，天地间，只有台上人，也是心上人。
人真是神奇，为了心中的执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只剩下烈火燃烧中的动力、勇气，温度飙升，持续每一分，每一秒。
心好像跳得很快，视线好像离不开。
几分钟后，音乐渐渐柔和，灯光也熄灭，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舞台上方的大屏幕上，伴随着轻柔的BGM一遍一遍放着过去的回忆剪辑和一些幕后花絮。
跳舞的几个男女也都退到后台，大概是去准备新的表演服装和道具。
唐九画看了几眼大屏幕，一张张照片拼剪放映，每一张她都熟悉得要死。
跟着人群注视了半分钟后拿包起身，台下仍然是混杂在一起的交流声、谈笑声、尖叫声，手机相机的灯光一下一下地亮着，咔擦声连续从未间断，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编辑短信，穿越人潮，穿越混杂，走到接近门口的时候，指尖犹豫了两秒，点下“发送”键。
看到“发送成功”的消息提示时，她才松了口气，从会场入口的另一侧绕了进去。
这个地方她来过很多次，很熟练地走到后台，化妆师造型师道具师都在紧张地工作着，她扫了一眼便绕开，直接往里间房间里走。
“诶刚刚好像有人混进来了！”
有带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喊了一声，随即几个人匆忙跟着进了房间。
唐九画的目光迅速浏览着，直接从一堆柜子里翻出一个黑色双肩包，确认几秒后，拉开拉链就直接伸手往里翻。
“喂！别动！”工作人员冲进来指着她。
唐九画歪着脑袋瞥过一眼，但手上的动作快捷利索并没有停下。摸到一串钥匙，再是一包烟，再是打火机，最后抽出一叠卡，从中找出一张后直接塞进自己包里。
“安保呢？叫安保！快！”
工作人员愣是几个小姑娘，也急了。
唐九画正要往外走，两个身材高大穿着保安服的男子便把她堵在了门口。
“小姐，您是哪个部门的助手？”
“都不是。”她抬头，对上男子的目光。
“那您是以什么身份进来的。”
“身份？……有啊。”
唐九画一边说一边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一个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在那男子吃痛地侧过身子时快速跨出房门，回头甩了个眼神，勾了勾嘴角，“他女人。”
话音落下，气氛寂静五秒。
屋内所有人往那个双肩包看去，唐九画轻笑。
“错了，我是他妹妹。”
然后所有人看着她纤细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就跟她来得一样快，一样张狂。
……
夜色迷茫，路灯的暖黄色灯光薄弱，氤氲在雨雾里。街边的店铺灯火未歇，高楼的顶端隐在灰黑色的云里，却好像很亮。
这本是个旅游城市，越是夜深，越是热闹。唐九画戴上耳机，单肩挎着包，穿梭其间。
细雨飘落在发丝，沁入头皮，微凉从头顶蔓延入脑、入骨。
心却跟耳机里的音乐一样，在燃烧，在跃动，按耐不住的燥。
街道很宽阔，巷子很狭窄，云厚厚地压下来，雨不停。
走远了，路过湖边一片夜宵摊的时候，人群杂乱密集，满地的烟头、瓜果壳。她要了听可乐，靠在湖边的围栏停下，看雨丝落在湖面泛起涟漪。
有小姑娘捧着盒子一桌一桌地走过，在卖烟。
很多中年男子对这类人视而不见，继续聊自己的热火朝天。有的人则刚巧没打火机才买了，小姑娘有些急了，走完整个夜宵摊的时候，才犹豫着走出几步，坐到湖边的台阶上，有路过的人她都会起来问。
唐九画摘下一只耳机，摸了摸口袋，往烟盒里掏出最后一根烟，夹在指间想了想，一起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有女士香烟吗？”
捧着一盒子烟的小姑娘抬头，目光里闪过惊愕，顿了顿，“女烟……只有爱喜。”
“那来两包。”
九画递过钱拿烟，一包塞进了衣袋，另一包塞到小姑娘的手里，“这包送你。”
小姑娘的眼里闪过光，眼睛晶亮亮地望着她的背影，在九画走出四五步后大喊，“姐姐，你好漂亮。”
“真的！”又补了一句。
……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她从酒店餐厅叫了夜宵。
刚进电梯，一通电话来，她沉默地接起。
“你转学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男声低沉但是有耐心，唐九画按下电梯楼层，继续听。
“我们一起长大，不见外好吗？阿姨说你最近情绪不对劲，就让我来劝劝你。森椋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给你打电话也不下十通了，你什么也不理这是要闹哪样？”
“镜安高中很好，我想在这里参加高考。”
随着“叮”一声响，电梯门开，她沿着铺着地毯的走廊走，按照房卡上的号码找到房间后刷卡进入。
房间很大，干净，装潢和摆设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环顾一遍，把包扔到沙发上，手机里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因为森椋的事生气吗？”
“……”
“你和森椋不一样，你是我照顾了几十年的女孩子，我一直都认为既然遇到你了，我陷进去了，那么我这一生都会拿来好好爱护你。之前的事情，是有误会的，但是你没听我说就一意孤行离开……”
“……”
沉默几秒，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清晰，刺眼。
“凌皓森你听我说。”唐九画拿过房间里玻璃柜里的酒，缓缓倒上：“原来的事我根本不想管，现在我走了，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找江森椋代替我这个冒充的女朋友，两情相悦不是很好吗？以及生活经济上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姨妈那里你爱听她瞎说你就听。”
酒杯放下，她一饮而尽。
“……九画。”
“别高估你自己，骗我不值。”
下一秒，挂掉电话。
内心起伏。
进浴室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瘦削的自己，伸手把皮筋拉下，长发散开，脑子里还回想着几个小时前的混杂不堪。
——“唐九画，别装了，被不喜欢的人缠了这么久你不累吗？既然你是要走的人，那么把话说开。”
——“其实我早就告诉凌皓森你要转学了，知道他为什么没去车站送你，还得装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吗？那就告诉你，因为我约他来我家了，很正常对不对？但是很巧，今天我一个人在家。知道他干嘛了吗？你能想到的他都能干得出来。”
——“我从认识你开始就不喜欢你。但我知道我搞不过你，你后台硬，你混的好，镜安高中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那个大城市也不是我们这个三流小县城能比的。”
——“我也没你那么好的运气，漂亮成这样。明明比你努力，但成绩永远追不上你。但就算如果是我父母双亡，也绝对做不到去勾引长辈。”
——“你今天给我的这一巴掌，我不回，不代表就是我有错。但是凌皓森我要定了，他凭什么去哄你这样一个贱人。你不是学霸吗，你不是长得好看吗，你不是有人在后头帮你吗？那你尽管浪，尽管飞，越远越好。”
……
如果说凌皓森是唐九画人生中的一颗子弹，那江森椋就是引爆的人。
不过没关系，她都不要了。
温润的水从花洒喷出，打湿全身，紧促的呼吸在水声中渐渐平缓下来，心也随之沉淀。落在肌肤上的暖和身体里的凉交织，像是两桶水，一热一冷，同时在她身体翻涌。
就这样站着不动地淋浴了半小时，走出浴室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
她把头发擦开挽起，拿浴巾往自己身上裹的时候隔着门板问了句：“夜宵？”
顿了几秒，没有回应。
她开门。
迎面扑来熟悉的香味，她愣了愣神，还没反应过来，门外的人就一步跨进来，一手熟练地反手关门，一手直接把她推到了墙上。
四目相对，气息交错。
“乔塔。”心狂跳一拍，她被他单手圈在怀里挣扎着，念他的名字。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侧头眯眼看她。
她也看他，看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看他的妆还没卸，表演服还没换，未干的雨珠从脸颊滑到下巴，整张脸勾魂摄魄，让人窒息的强势。
良久，他勾了勾嘴角，把脑袋埋到她肩膀，“又惹事了？追我追到这里来。”
她不答，只是抬眼看他，“你刚热舞完就喝酒。”
他笑着，低沉的呼吸在她耳边晃荡，“是啊，喝完才发现自己房卡被偷了。”
“那今天好像，回来得意外的早。”
他满脸醉意地打量着她，下一秒，她的后颈就被一股力扣住，没来得及双目对视，他就吻上她的唇。
她被动得抬起下巴，他则越来越用力。
胸口上下起伏，浴室里的暖湿气流出，她的头发被他散下，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她抓着他的领口，唇上的感觉越来越热烈，他的身体本就烫，现在则随着他的动作愈发燃烧。
然后吻到脸，到下巴，到耳根。
身体紧贴，喘气加速，心脏狂跳。
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全身上下，躁动不安。
这个空间里，私密而灼热。
谁也不愿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