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浑圆的灵狗在雾气中幻出一个容颜清朗的少年,干净利落的光头,长长尖尖的精灵耳,一双黑亮的瞳仁里闪着慧黠的灵光。
正是雪宝。
雪宝看起来比上次见面又长大不少,他张着双臂,欲扑上来又不知怎么犹疑不决。半晌还是放下双手,眼中闪着泪光,哽咽道:“你这一百年,去了哪里?”
“我,”我叹口气,牵起他的手,“我是被人关起来了。”
“难怪我到处都寻不见你的气味,今日才从天宫听来消息,说地府出现一位绝色仙子,我闻着味道果然就找到你了。”
雪宝看起来很是委屈,“爹爹他们又不许派人找你,我就只能自己找,这一百年,我半刻没有闲过……”
“雪宝!”我大喜过望,惊诧道,“难道冰月还活着?”
“你说什么呢,爹爹自然还活着,还做了天帝呢。”
“天帝……不是麝雨吗?”
“你说那个坏蛋,”雪宝不屑道:“爹爹打败了他,将他囚在不周山底,时时受火雷之刑,生不如死呢。”
“可是,麝雨告诉我说,他和金乌已经把冰月和青偃杀死了!”
“当时我没和爹爹在一起,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雪宝挠挠头,道:“但是青偃哥哥也是好好的啊,只是阿木提如今身体不好,他一直呆在南疆陪着呢,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我道:“当时魔族妖族炼狱,就连三十六宫都尽在麝雨的手里,冰月还受了重伤,怎么可能拼得过他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我知道!爹爹收服了魔族大军,联合巫族神龙族一起灭了黑甲兵。”雪宝靠在一棵银杏树上,不以为然地说:
“其实,麝雨和金乌攻上天宫就窝里反了,还有啊,妖族的槐序公主手里有流光的遗诏,上面清清楚楚就是寥尘为皇,麝雨就是篡位啊。”
“妖族大军心知肚明,可奈何麝雨妖皇印在手,才被迫听命于他。可是麝雨和金乌为了天帝之位一翻脸,谁还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槐序公主又许了那些将领好处,晓清利弊,妖族士兵自然就反水了。”
“所以,爹爹都没怎么打就胜了。”
我呆在原地,心内却连呼佛祖保佑。
这一百年,我在昏迷时常常梦见佛祖,梵语说,人生四苦: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深以为然。
如今,心里紧绷的那一处属于他的角落终于可以稍稍放下一些,这是我的幸运,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幸好,我还不算十恶不赦。
“对了,你不要叫我雪宝了!”雪宝站定了,抖了一下棉袖,声音带着讨表扬的撒娇味道,“我已经长大了,所以爹爹为我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浮兮。”
“福喜?福来就欢喜吗,好啊,好名字。”
“是浮兮!什么福喜,”雪宝瘪嘴,甩着袖子冲过来,“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兮,不思虑,不豫谋。那是出自人间学者《庄子》的名篇,你你你……娘亲,你也太没文化了点!”
我:“……”
雪宝犹觉郁闷,碎碎念道:“昔日,叫你给我取名字,你瓜子、杏仁、桃核说了一大堆,还是爹爹有文化才与我取了雪宝……”
“要是没有爹爹,我就是桃核了现在……”
“哎,头发长的,果然是见识短……”
这孩子,倒霉催的。
……
我此行,终究还是没有见到救苦天尊。
听闻,东海尽头五百里的夷吾山,无草无木,多养沙石土块,在奇崖绝巘处,藏天回轮。
天回轮,上古神器,能测万物生灵的命格归宿,由开山之神赤华和白耳兽狌狌看守。
我准备到那处去碰碰运气。
我们一路招云赶赴东海之滨,一路顺畅无比,却在东海边的古河道泗水绊住了脚。
只因那古河道的彼岸,临风立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
那公子披着细皮毛裘的紫貂皮,内里着了绛紫鎏金的蟒纹锦袍,剑眉斜飞入鬓,凌厉萧瑟的寒风吹得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冰月踏着河道上的寒冰而来,一步一步如履平地。
“你别想多了,”他站定了在我一丈之外,开口的声音毫无温度,“我来找你,是为了心儿。”
我怔愣了下,便反应过来。
记得青藤初见时,他曾说,妙心公主需要十二品莲台,点红莲业火召其余魄,方可苏醒。
我怎么会想多呢,难不成我认为他是想我才来见我的吗?
“怎么?不愿意?”冰月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隐有怒气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笑意,“托你的福,我可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我收紧垂在两侧的手,在寒风中颤颤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