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士兵于一重天前五里处与奉命领兵的天界守界者带领精兵相持，久攻不下。
时间转眼已从霜降来到腊月，再过一日便是三界六道齐同朝贺共同度过的除夕之夜。
虽然说是三界同喜六道同欢的日子，但卿宁身在这边境凄冷之地，却并未体会到半分除夕前期的热闹与温暖。挂在各个帐篷外的灯笼仍然是肃穆的石灰色；驻扎在大营保卫营地安全的士兵，四处巡视的士兵各个面色冷峻，随时做好了为战争赴死的准备；天空如黑墨一般只挂有一轮冰镜。
卿宁突然有点想念人间此时绽放的烟花。
卿宁从衣屏上取下一件紫貂皮绒制成的披风系在身上，如今她仍然是百色的模样以百色的身份在军营中行动，自然不好挑剔这样颜色的物件。
她离开炭火烘暖了的大帐来到室外，因营地建在灵山山后一处平坦开阔地势上，冬日寒风在此地更加肆虐的吹刮。
她伸出双手捂了捂自己被冷风刮疼的脸颊，抬步朝最前方的营帐方向走去。
一路上的士兵面无表情仿佛木头人一样，异常无聊，找不到一丝趣意。
卿宁方至营帐外，便已听见账内众将领议论军事战略而布局之事的详细内容。似还能听出两名将帅正位如何布局前方局势而大声争辩。
她在这样混乱局面发生的时候，正好掀开厚重的帐门布帷，她见此局面手抖了抖，还是进去了，那些将领各持己见，议论十分激烈。
包括廷穆在内共有五人，他们围在一方钉挂在木架上的地形图略。其五人以廷穆为先，站在图略下，仰头凝视着图略上标记的地形与城池，廷穆不似其他四人大声议论争吵，他保持沉默，静静聆听各个将领的看法。
她朝着穿着盔甲的五人靠近，地图上的地势标识越来越清晰。山河走向，城池方位，无微不至。她也是头一次知晓，原来在灵山地界上的那一重天地方，竟然建了一所城池。
不过也是，这一重天要是这么好攻，那九重天上的天帝之位不是更好坐了吗。
“末将参见右丞！”也不知是其四人中的哪一个回过身率先看见的“百色”，大声请安行礼来提醒其余三人。待卿宁反应过来时候，这四位将帅已经单膝着地行礼问好。
卿宁从披风中抽出手作了个手势请他们免礼起身。
廷穆依旧盯着地图看，背对着她，随口说了句：“右丞来了。”
“不知诸位将领在与帝君商讨些什么？”“百色”露出一抹善意又温和的笑容，她已经尽量在模仿她阿爹的音容笑貌了，这些人应该看不出来破绽。
卿宁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天界在关卡要处设下重重防御，帝君与我等在商议如何攻破最佳。”其中一位将领稍微解释了下。
另一位将领脑筋一转，想到了“百色”机智谋略名扬三界，还曾被文曲星君调侃其天下第二的智慧，旋即开口询问：“不知右丞可妙计？”
廷穆收回一直在图上的目光，转过身来到一旁的低案前跪坐在软垫上，拿起放在茶案上的热茶细品，自始至终都未瞧过“百色”一眼。
在四位将领看来，他们的帝君也在等百色右丞的妙计。
卿宁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心里虚的很。她没有自家阿爹那样高深的知识与倾世的令人艳羡的才华，又何况常年征战的帝君就坐在一旁。这里的这些人都是战场豪杰，经验丰富，哪容得自己胡乱瞎扯。
她觉得这一次她大概要在这些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果不其然，她非但没想出一个妙计，反而还败坏了自家阿爹足智多谋的好名声。
如此一来，卿宁干脆便把自己闷在了帐篷里，理由也想的很是冠冕堂皇，借着百色身有旧疾的由头谢绝了客访，直到第二日的除夕。
两界停息战火，魔界士兵在营地修整。
别人家的子女今夜都与父母待在一起，思及此，卿宁不免的有些想念仍在右丞府里的百色了。虽算不上是至亲，可天地间好歹就这一个阿爹不是。
“阿爹啊……”卿宁直直的躺在床榻上，百般聊赖地盯着帐篷顶部的花纹看。
“右丞大人。”帐篷外突然出现一位将士，隔着帐篷向帐篷里面的卿宁传递消息：“帝君邀您今夜子时于灵山山崖观赏月景。”
说完便离去了。
因为她在外谎称自己旧疾复发，除夕夜里廷穆所设下款待将士的宴席她自然无法参加。她只好等到宴席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换好一袭厚重的冬衣来到灵山山崖上。
脚下便是魔界军营，虽然灯火通明，却依旧萧瑟凄凉。
他们在帐篷里炭火取暖谈笑风生。山崖上只有冷风相伴，冻得她脸颊彤红。她抬眸望向天空，这哪里有月亮，星星都不见几颗。
她吸了吸鼻子，在披风下搓了搓手也不见得有暖意传来。
卿宁便将双手从披风下拿出来放到嘴边，自己的手刚拿出来便被一双手从外包裹住，被拉着远离自己。
她蹙眉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依旧是墨色衣裳的男子，看着他的鼻尖微红，看着从他口中呵出的热气在接触冷空气后形成的厌恶，看着一点点变暖的被他握住的自己的手，卿宁不自觉的出神。
可她又立刻反应过来了，这场景好像有些不对。
若是她此刻是以卿宁的模样站在他的面前，她定会欣然接受。但她此时是百色的模样，自己阿爹是一位男子啊！
莫非这帝君有龙阳之好？
莫非他看中了自己的阿爹，只是碍于世俗的眼光只好做兄弟，此次相约灵山其实是二人的约会？
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些抗拒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握住她手的人哪肯，非但不松，反而还握紧了些，任她用力抽出来也有心无力。
卿宁面露尴尬之态，出言制止：“臣……”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
制止之言还未说出，便被严厉打断。
卿宁抬眸，对上他的眼。
四目相对，卿宁头一次瞧这位帝君瞧的那么仔细。
剑眉，鹰目，漆黑的眼睛里是年岁留下的深沉，好像要把她吸进去。
若是先前不认识这位帝君，怕是别人说他是妖族九尾狐化身她也信得。
卿宁怔愣片刻后回醒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幻术不知何时竟然失效，此刻的她，已经变回女子模样。
“我曾有军规铁令，女子擅自潜入军营，立即处死。”廷穆不留半分情面，想当的严厉。
卿宁自知理亏，讪笑问他：“可有别的处决方法？”
“充当军女支。”廷穆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卿宁的脸色。
卿宁心想，这还不如第一条呢。她抿唇，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又听廷穆说——
“或者，嫁于我，江山为聘。”
山崖下一道火光直冲云霄，在夜空中炸裂开来形成一道极美的火光。又有成百上千的火树银花不甘落后的在夜空中炸裂开来，漆黑的夜空瞬间有如白昼一般。
五彩斑斓的火光照在廷穆与卿宁的侧脸上。
此时子时过半，除夕已过，春节已达。
廷穆俯身靠近卿宁，二人相距不过一指宽。卿宁盯着他深不见底的瞳，微一仰头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这是她此生做过最大胆的事情，若非如此，她的心怎会像林间受惊的小鹿一般猛烈乱撞，还有窒息之感。
火树银花在外，是谁巧手拨弄，撩动了少女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