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丫头倒是守时，说好是今天，还真的冒雨送来了。”老婆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容妈，我绣好了。”
“嗯嗯，看着呢，小小年纪，手上的活倒像是做惯工的。这莲花，像是还飘在水里呢。不错不错，就是颜色太淡了，虚了。”
“这......我还绣了一方深色的，容妈要看看么?”
“哦？拿来看看。”容妈是甄家小姐的乳母，虽说是个老妈子，平日里吃穿用度也不比偏院里的姨太太们差。一双手养的像是贵妇人一般，还擦了手油。此时正左右拿着两方帕子在灯下仔细看着。“小丫头选色很厉害嘛，这一方更漂亮些呢！”
容妈正在外室看帕子，内室突然一阵响动。“出了什么事，红珠。”
“是。”红杉的小婢子应了，便去挑帘子想进内室看看。“啊，红珠见过小姐。”刚挑起帘子，就看见一个黄色袄裙的小女孩。大约十岁，头发在身后混着彩绳编扎了，像是仙君身边的童女。
“哎呦，我的小奶奶啊，您怎么出来了！”容妈看见来人，扔下手中的帕子迎了上去，搂了女童坐回塌上，接过绿衫女婢递上的黄色披风，帮女童仔细披好。“我的小奶奶，有事交代下人就好，您何苦出来，小心受了冷气，是要不舒服的！就是要找我容妈子，使下人来唤一声，也不用小奶奶出来啊。”
这女童就是甄家小姐，上面有八个哥哥，平辈的近亲里也只她一个女娃，家里上下都是当宝贝一样的宠着。虽然是三姨娘所出，可正室夫人也疼到了心肝里。若真受了寒，小人儿咳两声，全家还不翻天了
“乳妈乳妈，珍儿热。”甄家千金名甄珍，寓珍珠、珍宝意。“珍儿就是想早点看看帕子嘛。珍儿想送左哥哥绣帕，左哥哥喜欢莲花，珍儿也喜欢。珍儿最喜欢浅蓝色了，左哥哥一定喜欢！”
“好，好，小奶奶别着急，这不是送来了么。哝，小奶奶要的，浅蓝色的。”容妈赶紧递上刚送来的绣帕。
“好漂亮的莲花！”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心思都被一朵浅蓝色的莲花吸引了。“珍儿好喜欢，左哥哥也一定会喜欢的。”
终于抬头看向在一边站着的女孩，“这是你绣的？”
“是，是小人绣的。”
“你叫九紫对吧，没想到你手艺这样好。”甄珍年纪小，此时学着想象中大娘的样子，很是‘威严’的问着话。
“是，大小姐折煞小人了。”这女童就是十年前的九紫，为了讨生活，冒大雨卖一方小手帕。
“我说你好，你担着就是。”甄珍觉得自己很有威严，“嗯，这帕子本小姐很喜欢，你回去再绣一条拿来吧。”这手帕真的很好看，要送给左哥哥，可是自己就没有了。再要九紫绣一条吧，这样自己和左哥哥就都有好看的帕子了！“哈哈。”我好聪明。
容妈见甄珍这样喜欢，急忙把另一条也递了上来。“小奶奶，不用再等着，这不就是么。”
“哇，这个更漂亮呢！”
“是啊是啊，这小丫头选色本事不错，这种蓝色比那条浅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呢！”容妈抱着甄珍应和，笑得脸上出了褶子。
九紫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不知道想些什么。
甄珍的脸色却突然变了，“青衣，给我打她的手！”一边的绿衣婢子一时也有些愣怔，虽然有点不忍心，也不得不取来竹板向九紫走去。容妈更是愣在一边，不明白这小奶奶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九紫被这一变故惊醒，大喊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小人是做错了什么，大小姐要绝了小人的命！”
说话间青衣已经到了九紫面前，九子被身后的两个老妈子按住肩膀，手心向上的放好了，九紫只是十一岁的女童，怎么挣扎的过两个妇人，只能攥着拳头喊道：“大小姐饶过小人吧，大小姐放过小人一命吧！”
甄珍看见这一番吵闹也有些后悔，可是想起大娘教导的话，就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去。容妈此时镇定了下来，看小奶奶这个举动，心里说一句‘小小年纪好狠的心肠’，也只能冲九紫这边说：“还等什么，一个贱丫头你们都奈何不了了？还不快打！”
“是。”青衣诺诺的应了，大小姐的贴身女婢，平日里和旁人家的小姐不差，那里做过这种事情，下手时自己也是不敢看的，闭了眼睛抖着手打了下去。九紫的手握得紧紧，哪想到青衣就这么打了下去，疼的喊不出声。竹板打在骨头上的声音吓到了甄珍，甄珍抱着容妈的胳膊大叫了一声，有些发抖。
强撑着冲九紫喊道：“你，谁叫你自作主张的！明明本小姐要的是浅蓝色的线，你这贱民竟然敢用深蓝！你，贱民就该教训！”
这一句出来，就连容妈都变了脸色，这是，前阵子大夫人赶走翠儿时，表小姐的说辞！翠儿是大夫人身边丫头，平时小心伺候，素来极本分的，被大夫人亲生的大公子看上，非要娶了做侧室。旁人都说她好福气，要做主子了，可惜大夫人的侄女自小与大公子定了亲事，知道这事跑到大夫人面前要死要活的，大夫人没有女儿，就连小妾所出的甄珍都能疼到怀里，这表小姐自然是心尖上的宝贝。于是寻了由头就在众人面前掌嘴，硬是把如花娇颜打破了相。当时，任凭翠儿哭的声音都哑了，表小姐只是淡淡一句，“贱民就该教训！”
此时又听，众人只觉的心寒，做下人的，平日里小心谨慎，可若是主子不高兴，也不是个好结果。容妈抱着甄珍向内室走去，小心哄着。小心给了青衣眼色，青衣早也是吓得不行，放下了手里的竹板就远远躲着小声抽咽，外事静默一片，九紫愣愣的站着，也不流泪，边上的婢子看了九紫的样子都红着眼眶，身后的老妈子也不忍心了，平日教训婢子，那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可是这小姑娘只是讨个生活，却遭了灾，哎......
过了一会，容妈出来了，看了眼九紫的手，低低的说：“小丫头你也别怨，这是甄家的小姐，你这个小人家的女儿只能认了。”
看着咬着嘴唇不肯哭的九紫，容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长长叹了一生气，“两条帕子都留下吧，跟着红珠去账房支银子。”
九紫依旧不说话，或者一说话，恐怕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吧。众人看着都是心疼，小婢子们更是想到了自己，偷偷地拿手绢擦着眼角。
容妈看了，劝九紫道：“小丫头，我知道你那些想法。这就是命，咱们都是小人物，就是被打被奴役的身子。拿着银子好好养伤吧，以后躲着些，安稳一辈子就好了啊。你这容貌也是嫁不出去的了，什么都别想，苟且活着吧。”
看见九紫的眼眶有些红，容妈知道九紫听进了自己的话，想摸摸九紫的头，可太多的泥巴让容妈放下了手。转而对红珠吩咐，“带她去账房，支十两银子。毕竟是甄府打伤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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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贵，千金小姐，便可以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