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投稿

第四章

小说: 风霜一盏解君愁 作者: 暮看云 字数:3156

  棠鹤镇的初晨,小巷里飘出油炸糕的味道,伴着几个老爷子早起闲情拉起悠悠扬扬的二胡声。镇门口驶来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十几辆镖车,引来人们的注目。他们最终停在了一个大宅子门前,温顺的马儿尽显疲态。

  马车里坐着两个女童,还有一对年近二十的夫妇。身着橙黄色袄裙的小女孩一手抓着绿豆糕子,一手握着水袋,吃的不亦乐乎。而旁边藕绿色曲裾的女孩则看着她,佯装着大人语气笑着说:“你吃慢点儿,真是一点都不注重仪态。”

  那对夫妇闻言也笑了出来,那个妇人道:“小良是真性情”,男子却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藕绿色曲裾的女孩,说:“元瑶,不可学大人讲话。”女孩抿了抿嘴,眨着眼笑答:“知道了,哥哥。”

  “终于到了,蒋公子”。最前头骑马的青年男子对着那辆马车喊着。

  “胥镖头辛苦了。”男子掀开深蓝色的门帘,下了马车。

  吃着糕子的女孩闻声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和水袋,跑到车门口,掀起帘儿对着前头的胥镖头喊了声爹爹。

  胥皓扬立刻眉开眼笑地下马走到马车前一把将女孩抱了下来。招呼后面的弟兄们把东西卸下镖车,搬进了蒋府大宅。

  蒋元瑶看着二人,眼中溢满了羡慕之情,转头问那位妇人:“大嫂,爹娘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妇人摸了摸她,只是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蒋元瑶也没再问,牵着妇人的手下了马车。

  蒋夫人和蒋老爷,因为外出时坠马离世,他们安葬了二人,才举家搬到他们的祖籍地,棠鹤镇。

  此次给蒋府押镖实际上从上都回棠鹤镇历时三个月,要不是他们刚好顺路回棠鹤镇,加上他与蒋家公子蒋延墨交情颇深,是怎么也不肯帮忙押这趟镖的。他们这行有个规矩,不押新亡物,蒋府刚意外惨死了双亲,是没有镖局愿意接这单生意的。

  卸了物品,胥皓扬与弟兄们跟蒋延墨告别,小小的胥良也同好友蒋元瑶道别,回了胥府。

  “爹爹,元瑶姐姐才比小良大一岁余,小良只是没有娘亲,元瑶却就没了爹娘,好可怜呀。”坐在父亲肩头的胥良,放下二叔刚给她买的纸风车,神情有些低落。

  胥皓扬面上扬起了宠溺的笑容,“那小良你要跟她作伴,让她不感到孤单啊。”

  ……

  “自那以后,我就时常与元瑶姐姐往来,成了无话不说的挚友。”

  “如此看来,阿良幼时便有怜悯之心呢。”沈幕起不觉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元瑶姐姐人真的很好,教会我很多道理。我是个粗俗之人,她却是实打实的书香世家之后,论起用兵谋略来,一点儿也不必你们男儿身差。”胥良满眼间皆是自豪,仿佛蒋执香多么厉害她就多么厉害一般。

  沈幕起都没发觉自己有多陶醉与胥良那样的神情,恍若世间只有她一人,眼中尽是胥良明媚动人的姿态。“新编制的军中,似正缺个军师……阿良说好的,自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此,让她去阿离那儿过过考核,倘若可以,就让她任军师一职吧。”

  “将军此言当真?”胥良抬眸看他,眼眸间尽是激动。

  “当真。”沈幕起应下,却见她听得自己的许诺后笑得眉眼尽开,比她得知自己位列行长还开心,不由好笑。

  看她走在前头,他拢了拢放信的袖口,神情复杂。

  “那将军与桑副慰呢?是如何成为好友的?”胥良猛的回头问起。

  沈幕起倏地负手而行,急忙道:“桑离与我是同一年进的军营。他父亲是先父的副将,他父亲在他还是幼童时就战死沙场了。先父便教他在沈府与我同食同寝,是以,我俩自进营之前就是好友了。”

  “啊……”胥良忍不住叹声:怎么一个个都是如此凄惨……不是丧父就是亡母。

  “桑副慰怎么在招兵那日那么反对元瑶姐姐入营?却又在途中百般照顾?那日将军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明显是在劝桑副慰些什么,当初,发生了何事?”耐不住好奇的胥良问到。

  沈幕起倒是没想到胥良会问起这个,却也没有犹豫,开口说起陈年旧事——

  “那年与我一同进营的不止桑离一人,还有他的同胞妹妹,桑禾。二人本是龙凤胎,桑禾就如蒋执香一般,是个文弱女子。当时桑禾并没有与桑离一同住在沈府。而是寄居在她叔父家中,桑离进军营前去见一眼妹妹,却没想她被堂姐妹们欺压得狠了,衣食具忧,便带桑禾离开了叔父家,女扮男装进了军营……

  我与桑离本以为凭着一己之力,能护得住桑禾周全,不曾想,终是有意外,那一仗打得异常凶狠,我们腹背受敌,敌军直接从后方攻入城内,我与桑离都在前方攻打敌军,城池被攻,待我们反攻回来之时,已然成了死城。

  一城的百姓及士兵,全成了死尸,我们没日没夜找了四十几个时辰,连桑禾的尸首都没能找到。最终怕滋生疫病,在城门口挖了个巨坑,把所有尸体,都扔进去火化了……”

  “所以,桑副慰是怕元瑶姐姐重蹈桑禾的路么……”胥良不愿去想那样的场景有多可怕,只觉得心都沉了下来。

  看着胥良步伐逐渐沉重,沈幕起笑道:“我虚长他几月,在战场上他却都要护着我,生怕我有个意外,就是怕再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人。怎么,怕了么?战场就是如此,毫不留情,不会因为你们是女子,就让你们几分,所以,对敌人必须狠心,不然,死的就是我们。”

  他必须要告诉她战场的残酷,不让这般女子往日因心软而丧命。

  待到兆平,沈幕起吩咐众人只负责后勤暨平日的训练。蒋执香不负重望,过了考核任职军师。

  是夜,蒋执香正在胥良寝帐内把酒言欢。

  “良儿在这恭贺元瑶姐姐了。”胥良笑脸盈盈,给蒋执香续上一杯烈酒。

  蒋执香饮的向来都是花酒果酒,哪尝过这种边疆烈酒?却又豪饮一杯下喉,嗓眼间已然没了刚开始的浓烈不适感,面上攀起一抹桃红。

  “多亏了良儿我才得以任此一职。”说罢,又一杯浓酒下腹。这军师一职虽说不是官职,实质地位却是远比行长要高的多,军营里缺的就是有智慧的人,地位自然比蛮野武夫更高一等。

  “元瑶姐姐平日里拿着万俟老先生的兵书,心心念念着要做个指点沙场的大军师,如今如愿以偿,但愿能为大越平定边疆做点贡献。”

  “这是自然。今日桑副慰于我道明,军队里的新兵再操练两个月,便要上战场了。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呢。”蒋执香笑道。

  帐内呼吸渐浅,帐外虫鸣不歇。

  此帐已歇,彼帐却还灯火明燎。

  “信已收到数日,忙于行程,现才回复。今,儿已完成帝令招募,行至兆平,往后至战场。家训不敢忘,归期仍远。此举实在委屈了云娆妹妹,难以表愧,望,娘与云娆妹妹保重身体,勿念。——沈幕起书”

  罢笔,却难以言心中之意。从未想过,自己的妻子是以这样的方式嫁给自己,从未想过,自己的昏礼是这样想。

  原想着,与云娆妹妹成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可现如今,却怎么,记挂着的是他人呢……迟迟未回信,不过是不知该如何回信罢了。

  饮下一盏茶水,沈幕起转身去了内帐,压下心中思绪,合衣卧榻而眠。

  转眼间已东方吐白。

  校场上,六名身着紫色圆领袍的行长正指点着士兵。在沙场日头逐渐上涨,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排兵布阵分为进攻和防守,而‘阵’分为十种阵型,即:‘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火阵’。另外还有用以射击的‘云阵’,围敌的‘赢渭阵’,奇袭的‘阖燧阵’,种类不下二十种……”

  不说边戍众兵如何操练;且看大越皇宫,政修殿上正争论不休——

  “皇上,我大越与覃国之战已长达七年之久。此战役劳民伤财,边疆庶民苦不堪言,举国经济萧条,就连上都,也没了当年的繁盛之景。依老臣而言,和解才是现今最好的政策啊!”步履蹒跚的三朝元老曲祚邈昂头禀议,目光却是直射太子祁安。

  “臣附议。”

  “皇上,臣亦附议。”

  秉着以和为贵的部分大臣纷纷附议。倒不是说他们没有气概,而是当前来看,长期的战争使得国力衰弱,着实不是长久之计。

  “曲相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依您来看,应当如何和解?”作为兵部尚书赵奇,听来这句话无疑是鄙夷的,是以,说出来的话也略有讥笑之意: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支出甚多,只怕你们是捞不着好处才主张和解吧。

  “求和不过是和亲,割地,朝贡,送质子,我大越从开国至今三百多年,历经十二任君主,没有哪任君主在位时低头求和过!难不成,曲相想让皇上担任骂名吗?”薛太傅作为国丈,又是皇上的老师,自然不像赵奇一般语气温和,直逼得三朝元老的曲祚邈目瞪舌当。

  历来败国以太子为质,是为臣服之意,可如今大越并非战败,反观覃国却有屈弱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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