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一段是是非非，刘菲捂着血颈，静默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美得凄绝，荒凉无比。
“菲！”
丁铖凤那声惊慌的呼唤，近在眼前，却也遥在天边。不知怎地，听见这声久违的呼唤，刘菲的心一窒，有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涌出来，却只余眼泪顺着她灰白的脸颊流落下来。
她缓缓地闭上双眸。
罢了罢了，她不想再去追究了，因为，她真的好累啊……
既然解释已无济于事，她在这世界究竟还有什么活下来的理由呢？因为，她的世界，她的所有，就只有丁铖凤这个时而狂傲、时而冷漠的男人。
而丁铖凤此刻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当他看见曾经最深爱的女孩以着一种决绝的姿态自残，他多年来沉寂无波的心陡然被放下了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炸得血肉飞溅，让他疼得直想狂喊、崩溃。
他步伐颤悠地走向她，抱着她娇弱得如薄纸的身躯，抱着曾经一往情深的女孩，语气显得颤抖：“菲，你要死也不是现在，你还欠我！你要明白这一点……你要……”说着说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隐在心中的慌张和痛楚，让他不能自已地粗喘着。
刘菲躺在他冷然的怀抱中，心间感到的只有感慨和疲倦。这样的怀抱，她曾经依赖得深切，现在只觉得熟悉且陌生。她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冷气息，还有点点的烟草气息——那是他常年混杂于颓靡生活的依据，揪着他的衣角，默然不语。
她吃力地看着他蹙着的眉宇，说：“……丁铖凤，于我而言，我从没欠过你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可是我宁愿你不懂……”
谁叫你，让我如此地爱你呢？呵。
如今看来，这爱也该落下句点了。她真的累了，真的很累。
话音刚落下，她终于闭上了双眸，关上前，那镌刻在其中的黯然和空洞，把丁铖凤的心剜出了一个深得不见底的窟窿，湮没了他。
一旁的林衾玦立刻叫了救护车，神色略显惊慌，可是动作间却是镇定无比。
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强装冷静罢了。
她真的不明白，很不明白。
明明两人爱得这样深切，为什么总是要以死来一了百了。可是同时地，她也想起自己过去的决绝姿态。
当时候，她跌落山坡的那会儿，她永远都无法忘怀，程落晟那喷涌出痛楚和孤寂的迷惘眼神。
就是这样的犹豫不决，就是这样的痛楚，总是让她前进的步伐不知所云。
约莫五分钟的时间，救护车赶来。刘菲的颈被丁铖凤死死压住，所以流失的血量还没到严重的地步。当刘菲被抬上架子后，周遭的人群也都变得拥挤，喧嚣在侧，她却只觉得心间一片寒冷。
她走到一脸茫然和无措的丁铖凤，看着他浑然没有之前放浪不羁和狂傲如狼的气势，觉得有点可笑。
蹲坐了下来，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跟刘菲的纠葛，但是，你身为一个男人，这样残忍地对待一个爱你深切的女孩，不觉得有些过吗？你依仗着她对你毫不保留的爱，死死地践踏她的真心，不觉得可耻吗。”
丁铖凤这时抬起了眸子，眼色冰冷：“你怎么懂？”
“呵。”林衾玦笑了，“是，我是不懂，可是我告诉你，你会失去刘菲的。”
因为，决绝了一次，就不会再有下一次。坠入了深渊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
“滚。他妈的你给我滚！”丁铖凤神色变得狂暴，眼里的嗜血和痛楚交杂着，让他几欲疯狂，把旁边小桌上的酒瓶和瓷盘都纷纷扫落在地，碎裂声不绝于耳。
而此时，赵城也已经赶来。看见丁铖凤疯狂的举动，他立刻伸手揽住林衾玦的肩膀，带领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走到外间开辟的小小花圃，林衾玦看着姹紫嫣红的花蕊，感受着凛冽的白色雪花滴落在衣角上，心中只觉被棉絮堵塞住，软麻中带出尖锐的硬。
赵成也脱下了身上的大衣，披在林衾玦娇小的肩颈上，声音温柔：“走吧。”
“嗯。”
也许，一切都还是一成不变。
……
市中心，医院。
白色宽阔的VIP病房内，偌大的病床躺着刘菲单薄的身子。暮色的余晖从窗外洒了进来，朦胧邈远。丁铖凤就着于刘菲床边的椅子，细细地看着她瘦弱的轮廓，眼神深邃晦涩。
她的手，一如既往地白皙分明，可也许是他这几年狠厉地糟蹋了她，那手也有着几许斑驳痕迹。
不止手，她的身子也有许多不大不小的伤痕。如今想来，他只觉得心间满是疼痛和无奈，可是恨着她的意念依旧岿然不动。
这复杂难懂的情绪，让他很难平静地待在这儿。这样的念头一旦闪逝在脑海，他立马有所行动地站了起来，只想回去那热烈放纵的酒吧，把这些情绪都堕落在灯红酒绿之地。
可是脚才刚提上来，脑子突然自动播映回刘菲闭上双眸前的那一段话语。
……于我而言，我从没欠过你什么……
过往那些被封存的前尘往事突然翻涌而至，他清明的双眸被隔上了层层的雾霭，只觉迷惘恍惚。
跌坐回椅子上，也许心里下意识地想要有一份寄托，他几乎没有犹豫地握上了刘菲病床上的手，把手中的温热过渡去刘菲冰冷的十指上。
“菲，当时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把当年的他，伤得体无完肤。
当时候，他这个总是放在心尖上爱着的女孩，竟然趁他毫无防备的空隙间，徒手劈向他的后劲，让他不省人事。
待他醒来之时，只看见自己被绑在狭小的小屋，而他身边也连同躺着被绑着的父母。
他那时候的心，只徒留一片荒芜的冰冷。
而当他亲眼见到刘菲持着匕首走进这小屋之际，那双眸子藏着的漠然如霜和嗜血成瘾，终究让他难以置信的心只剩下一摊碎裂的斑斑血迹。
流至心湖，渲染成一泊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