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空旷的大礼堂,林衾玦还未走出大门之际,便被满脸怒容的苏嫣希挡住了去路。
她挑眸,没解释也没打算说些什么。干涸的时间回荡在她们身边,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清感,彼此间也变得有些在陷入莫名的冷战里。
时间才过了十秒,倒是苏嫣希是没有耐心的那一位:“解释?”
林衾玦沉眸,还是默然不语。
要怎么说得出口?是要说她发现自己的心还是无药可救地系在程落晟的身上,还是该为自己的冲动道歉,不论是以哪一种角度去探勘,结论依旧是一样:她对程落晟,依然有着无可自拔的眷念。
所以她干脆还是不要说,不说是因为苏嫣希分明是知道了事实。
而苏嫣希分明是生气了,语气也变得不怎么好起来:“你一向来都不是挺冷漠无情的吗,怎么到现在就派不上用场?你不是说要为你和他之间做个真正的了结吗,怎么又把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你的心究竟要的是什么,你还爱那个混帐,还是你又觉得他刚才在台上的模样很可怜让你的同情心泛滥,还是那颗爱着他的心都被他揪疼了?”
林衾玦还是没有说话,头微微低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得那么悲哀?”
就像触中了她心中深埋的地雷,訇然爆发,她霍然抬起头,声声冷冰刺透人:“那你呢,爱了哥那么多年,还不是悲哀地把它藏在心里?”
戳中了心处,苏嫣希也火了起来:“这哪能相提并论啊?”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
“好,如果你要我们之间比较哪个是陷入悲哀的境况多一点,不管你再怎么修饰什么,结论还是只有一个:你甚至比我悲哀!”
“……”
两个女孩就像争不到心中糖果似的,不停地为幼稚可笑的事而吵着,殊不知这样已经引起了些许人的嘲弄目光。
察觉到愈来愈多的目光,而比赛仍旧继续流淌着属于它的程序,苏嫣希拗不住脸上的火烧,脸色窘迫地拉着林衾玦走去校园的后花园。
林衾玦也任由她拉去那儿,直到步入清香的花圃,苏嫣希放开她的手,背影镀上了层层的冷然。
没有人主动说话,氛围太过冰冷了,周围就像围绕了百千万的冰锥,动辄便可受到无数的痛击。
良久,苏嫣希才开口,声音有些柔和,但恍惚间却又觉着有些陌生的冰冷。
“我知道我刚才说得有些过分了。”
林衾玦摇了摇头,忍住了鼻尖的酸涩。
从前她一直都不愿让自己如此容易动起情,或轻易地流下无用的泪,但自从认识了这些生命中的重要之人,这些建筑的伪装早已破了底,泄出了它原旧的模样。
“我知道自己,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犯贱。可是嫣希,一样的道理,你爱着林慕铭,就应该懂我现在的境况吧。这种进退两难,真的很痛苦,它甚至比我在孤儿院的日子还要痛苦,也比我身上这些痕迹还要痛苦。”
揭开袖子,把那些交错凌乱的痕迹暴露在冷清的空气中。天空开始下起了丝丝的雨滴,她就像伫立在漫天风沙的雨天中的战士,睖睁着一双眸子,泛起血红的丝。
这样的风景,跟两年前的情景一模一样。当时她就是在这个花园,跟程落晟彻底地开始陷入冷战。
苏嫣希也忍住了眼眶的泪水,其实说真的,就如她说的一样,爱一个人真的很累。可是她的爱是选择性地埋藏,即使还不知道有没有被接受的局面,但这种埋藏的爱也是很疲累的一件事。
“我们回去吧。”
转过身,伸手拉住了林衾玦冰冷的双手,就像小时候吵架一样,永远都是骄傲的她愿意放下所有身段,握住她的手,转身一同离开无谓的争执。
因为钢琴比赛的缘故,只有参赛者才来学校,其他学生都被允准放了假,所以她们是畅通无阻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在漫长的路途,气氛还是被她们选择性地沉寂得冰冷。
还是苏嫣希先开口:“我总觉得我们就像挣脱不开的纠葛,你看,我、你、那个混帐还有他心中的女朋友,我们大家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你说可不可笑?”
林衾玦点头,嘴角扬起了笑:“就是啊,真的很可笑。”可笑得让她都忍不住往天破口大骂,大骂天意怎么能让她在碧玉年华里遇见一个讨人厌又爱得不能自已的劫数。
没人再选择往这个话题打转,苏嫣希巧妙地转了话锋,把心中的所有感慨都压抑得彻底:“那么赵城呢,你打算怎么面对他?”
她这下真的是无话可说,敛下了眸子,眼睫颤抖,有湿润的水珠倘佯在其,荡漾粼粼碎光。
“明天我会找老师跟他换了个位。”
苏嫣希不怒反笑:“逃避现实就是你喜爱的风格啊,跟当年安栀兮来咱们班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情况啊。”
“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的办法,跟他道歉也都只是虚伪的造作罢了,反正结论就是我永远都是罪魁祸首。”
心中有股淡淡的疼,那是一种她无法忽视的依据,有些时候时光是残忍但又是眷念无比,它让你清晰地记住了你不想记得的人。而她彻底地回想起了赵城给予她的一切,他特别的怀抱,特别的性格,特别的关怀,都是别人无法给予她的撼动。
可是,她还是把这么特别的朋友给狠厉地剿灭了。
回到了家,依然是孤独凄清。
为自己冲了澡,换了套新衣服,却仍不能掩住心中的滚荡失意。
她本想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在擦过主卧房的当际,听见了里头的寥寥话语。是林爸爸和林妈妈的交谈声音。
有些惊喜,本想打开房门向他们打个招呼,却听见了他们交谈的一句话语,如抛向而至的黑青毒剂,酸辣疼痛,渲染了她所有清晰的视野,只剩訇然的碎裂声响,刷的一声把她的脑海给响当当地分割了一半。
“慕铭已经长大了吧,该为他准备好婚姻大事了。”
“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让衾玦当他的新娘就好,别那么麻烦搞出什么商业婚宴,毕竟我们公司扩展的版图已经足够大的了。不然我们这些年收留她来做啥,想当初慕铭小时候的孤僻冶烈性子可真难治,多亏有她,慕铭才能安安分分地被我们教育。果然我们的目光当初没有看错,像衾玦这种倔强性子的,才是慕铭的克星。”
而让她感到震颤的,莫过于他们公式化的话语,仿佛讨论的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在往利益的角度两相权衡。
她感到世界的一角,正以缓慢却疾速的姿态轰然崩塌。逼仄的黑暗席卷她的视野,朦朦胧胧,尽剩刺骨的寒霜攀爬了她的所有。她的姿态、她的世界,再无是完美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