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很冷，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地下的丛草被一个一个脚印踩过，留下被碾压过的痕迹。
竹肖走在最前面，嘴里嚼着一根牙签，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电筒照路，身后跟着渡七的人，大人小孩儿都有，个个痞气十足，拧紧眉头，揣紧兜里的刀，一副要干大事儿的样子。
只有等在队伍最后面的时远看起来格格不入。
他恭恭敬敬的走，来古城后的他长高了不少，俏秀精致的五官变得锋利了些，稚气褪减，是人群中一眼望过去就很养眼的存在，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灰暗的地方。
走在路上的时候，地瓜递给了他一把明晃晃的刀。
“拿着，干事情没家伙怎么行。”地瓜说。
时远只是看了他一眼。
“临叔说了新人第一次任务不用真的动手。”
临光树是说过这样的话的，刚来渡七的新人第一次做任务体验一把就行，时远也因为这样，感到放松了许多，但奈何自己的身份，又没办法真的放松。
地瓜把刀又重新放回兜里。
“反正以后都是要随身携带的，趁早适应适应不好?”
时远转头看着地瓜，一副淡漠的样子。
“你不也是渡七的新人么?怎么感觉这么老练?”
地瓜一脸傲娇的瘪瘪嘴，晃了晃脑袋。
“那可不，我在江湖上弑杀无数强敌的时候，你还在院子里捏泥巴玩儿呢。”
时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少贫，谁想跟你比。”
地瓜松懈了一脸得意的表情，目光有些淡淡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有些复杂。
“嗯，不跟我比就好，永远都不要跟我比。”
突然漠然的语气，时远有些愣住了，他话里的意思很深沉，但其实又很明了，像地瓜这样的人，就算是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最底端，就算要直面迎接不可避免的腥风血雨，都不会像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丧失人性，反而比谁都透彻，透彻得，你不能用好人和坏人来界定他，因为没得选，所以更应该值得同情和理解不是么?
陈大辉经常在他耳边念叨，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好人就该被全世界拥护，坏人就该被全世界唾弃，然后绳之以法，定罪，判刑，走入最极端的黑暗。
可是，你看不见好人邪恶的一面，也看不见坏人善良的一面，有的人从一出生就被扣上了坏蛋的帽子，在荆棘里一路往前，路途中，哪儿会有人来告诉他这条路是错的，要回头走向善良。
不光是地瓜，渡七所有人，包括渡一，都是这样的存在吧。
不是一心向恶，而是已经被推入了这样的境地，只能往前走。
时远突然觉得有些伤感，但地瓜的表情很快又痞里痞气起来，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怎么说感觉自己像个文化人呢。”
时远笑了笑。
“那可不，没人比你更有文化了。”
“喂！”
两人同时抬眸，迎面走来的是竹肖，他一口呸掉了咬在嘴里的牙签，大步流星的走到时远身边，然后用极其不耐烦的眼神盯了盯地瓜。
“你俩当是出来郊游的啊?甩尾巴了也不知道跟紧点儿?”
听竹肖这么一说，时远才意识到自己和地瓜已经和队伍落下好长一段距离了。
地瓜嘿嘿笑。
“是是是，得跟紧点儿，跟紧点儿。”
竹肖拧着眉头，身上抓住地瓜头顶的一把头发，然后往下压了压。
“别答应得这么爽快，到时候又掉队了，看我不卸了你的脑袋。”
时远见到这一幕，眼神瞬间寒了起来。
他站得笔直，冷风侵袭，吹得袖口晃晃荡荡，他盯着竹肖的眼睛，皱起了眉。
竹肖对上了时远的视线，猛地放开了地瓜。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再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刨出来。”
语气尖酸霸气，但竹肖的表情却是有些怂怂的，虽然时远从未在他面前发过火，但这样冰冷至极的眼神，竹肖还是有些胆怯的。
时远刚迈出了一条腿，地瓜就挡在了他面前，一脸奉承的朝竹肖傻笑。
“咱赶路吧，时候也不早了，放心，这次不会再掉队了。”
竹肖瞪了时远一眼，就转身朝前面走了。
地瓜转动拍拍时远的肩膀。
“走吧走吧。”
时远吸了口冷气，看着地瓜背影的眼神有些淡漠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