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瑶离开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渡一褪了衣物,躺坐在浴缸里,白色泡沫漂浮在水面上,隐藏了水中洁白的肌肤。
闭目,眼角抚过一抹慵懒。
耳边响起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声音,舒缓,空灵,寂寥,萧瑟。
散乱的思绪在脑中如烟云般消逝。
不知不觉就模糊了神志。
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悲伤很绝望的梦。
她和沈墨安在铺满枫叶的无人街道,十指相扣,柔情地目光交织在一起,四周化为虚影,只有满天飘零的枫叶。
可是突然,周身逐渐被黑影一圈一圈的包围,黑影彻底吞噬了他,她恐慌的睁大了眼睛,却再也不见他的身影,十指相扣的手那一方化作了一缕烟,手上握住的,是一片虚无。
映入眼帘的,是临叔那张苍白紧皱的脸,惊悚的目光直挺挺的盯着她,似要将她收缩于瞳孔中的魂魄吸走,他长大了嘴巴在说些什么,他说,渡一啊,我最疼你了。
身着紫色貂皮大衣的红姨拿着口红,在嘴唇上不停的涂抹,她蓦然侧身看着渡一,她说,渡一啊,你真是个好孩子。
时远一如既往的冷清,清瘦的身影被笼罩在阴影里,他站在断桥上,却穿着警服,巨大的废弃摩天轮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他说,渡一,我会带你离开的。
竹肖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他说,渡一,你她妈真可怜!
忆南宛如精神病一般褪去昔日的优雅高贵,披头散发,紧紧掐着她的脖子,目光狰狞,痛苦,她笑着说,渡一啊,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世界吧。
默瑶和地瓜一直狂笑,狂笑不止,他们说,沈墨安恨你!他是恨你的!
大家都在围着她,滔滔不绝,七嘴八舌。
她看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快喷出泡沫星子的嘴。
她的额头渗出了一层汗,剧烈的呼吸着。
她只想问一句,墨安在哪?
他在哪里?
“渡一,渡一……”
那一声声关切的呼唤,让她朦胧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沈墨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削薄轻抿的唇,全身散发着从外面沾染的寒气,风尘仆仆的气息。
见她睁开了眼睛,他的眉头渐渐舒展了。
“怎么睡着了?”
渡一有些发呆的看着他,她的心口仿佛被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说不出话来。
他拿了一块浴巾,然后温柔的把她扶起来,半蹲下身子,将白色浴巾一圈一圈的裹在她身上,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很暖。
渡一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可她看不出来什么。
“墨安,董事长怎么说?”
他专注的眼神顿了顿,神色凝聚了一会儿。
“他啊,责怪我这些日子没有管理公司,也没会家里报个平安,就把我臭骂了一顿。”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眸。
“放心吧,没事的。”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无奈,那么的酸楚,就像在怀揣着一颗炸弹,尽管害怕却不愿松手。
渡一深深地合了合眼,没让眼眶里积满的水淌出来,她突然很想竭力撕破那层华丽的包装,让那些污秽的肮脏的彻底暴露,但是她根本没办法,没办法亲手摧毁这得之不易的幸福。
“杰克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会尽力补偿他太太的,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我爸和警方那边都不会再追究什么,你也别再多想。”
沈墨安起身,突然身体微微向前斜了斜,膝盖微屈,吓得渡一立马上前一步,让他整个人都失重在自己身上。
他的头深埋于她的脖颈间,指尖微凉,腿脚颤得厉害。
“你怎么了?”
他皱眉,双手撑了撑她的肩膀,慢慢站直了身体。
“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那我扶你去休息。”
渡一扶着他走进了房间,她知道他睡觉不爱关灯,就把桌上那盏暗黄的灯开着。
“我去给你倒杯水。”
刚要走开,手臂就被他紧紧拽住。
“不用了,在这儿陪我吧。”
渡一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然后慢腾腾的上床
,躺在他的身旁,沈墨安伸出手把她整个人都拥入怀里,紧紧环抱着她。
他的深邃冷眸里露出点点星光,淡出彻骨的哀伤,手指伸入那浓密的黑发中,轻轻揉了揉。
深黯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
在车停到公司门口的时候,他刚下车就看到管家站在大厅门外,目光犀利,表情严肃。
管家奉命开车带他回了趟家。
冷冰冰的欧式大房子内,父亲坐在沙发上,身旁是一群身穿警服的侦察员,一直暗中帮他调查冷微死因的薛警官也在,目光毫不忌讳的望向他。
他知道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薛警官见他的到来,便带着身后那群侦察员暂时离开了。
他不知道他在父亲面前跪了多久,手里的那根拐杖向他身上挥了多少次,他只是很害怕,害怕会再次失去她。
以至于就像现在这样拥着她,都觉得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