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波光粼粼的湖水游荡着木船,耳边依旧是清脆空灵的鸟鸣,指缝间流逝了风,洗涤了魂魄。
沈墨安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摇曳的木船上,眸子明亮深沉,像船下那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他惬意慵懒的望着天空,渡一手里握着一个竹杯,里面是正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她喝了口汤,眸光凝聚着淡淡凄然的光,俯身,离他很近很近。
沈墨安望向她,目光波澜不惊。
她凝眸,弯起嘴角。
“要是时光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可我更想要回到过去。”他淡淡道。
渡一盯着他,失语。
他却垂眸,目光停落在她的黑发上,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手里的竹杯咚的滑落入湖。
渡一愣住了,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双手无处安放。
“我想回到初见你的那天,然后不要再离开。”
渡一看着他,目光有些呆滞,鼻头却是狠狠地一酸,落下一抹红。
“你在害羞?”他笑着问。
“没有。”
“是谁之前霸王硬上弓的要睡我,在我杯子里下药,还强制性的把我带到酒店……”
“你别说了。”
“不过我挺好奇的,那晚你那么急火攻心,怎么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你……”还有所期待?
他眯着弯弯的眼睛,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幽幽的薄荷味道。
渡一有些恼羞成怒但没在继续争辩。
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木船微微摇晃着,船下荡起一圈一圈的波浪,两人依偎着,相拥着。
一阵风吹来,离枝的黄叶成群结队的洒落在湖面上,像破茧的蝴蝶,奔腾而来。
午后,他带着她来到墓园。
墓碑上贴着沈夫人的照片,三十出头,笑眯眯的眼睛充溢着慈祥,精致的五官堪称完美,脸庞浮现好看的苹果肌,颇有贵妇的形象。
他垂头望着那张遗照,阳光洒在堆满碎发的额头上,露出一圈一圈的彩光。
“好久没来看她了。”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孤寂。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他突然转过头望向她,黑眸里流动着暗影。
“她是名门贵族,大家闺秀,和我爸相识相恋十多年,可是婚后我爸常常因为工作而忽略了她,后来又得知我爸在外面有女人了,她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偌大的欧式客厅传来断断续续的嘈杂声,法式吊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毫无生气的大房子宛如空灵的教堂,只有精致的家具和窒息的空气。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绝望的血腥味。
年幼的沈墨安穿着棉绒绒的拖鞋,睡眼惺忪,在楼梯拐角处伸手累了累眼睛,嘴里喃喃着妈妈。
他扶着栏杆走下楼去,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
正想开口叫妈妈的时候,他抬眸,眼前出现了一双血红的高跟鞋,视线慢慢上移,是一双套着肉色丝袜的腿,那双女人的腿逐渐转了个方向,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大门口走,朦胧视线里,他看到的,是一个有着妖娆身姿女人的背影。
那个人,不是妈妈。
他吃力的爬起来,拼尽全力的冲到浴室,然后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那一幕,那让他永生难忘,在梦里像魔鬼一样吞噬他的一幕。
妈妈躺在浴缸旁,墙上挂着的花洒还在喷水,地上流淌着鲜红的血,身上那件白色旗袍已经被完全染红了,她的眼睛安静的闭着,像睡着了一般。
他就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一言不语。
全世界在那一刻蓦然灰暗,从此再无色彩。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美的女人,怎么允许洁白的旗袍上染满鲜血呢?”
他看着墓碑上的遗照,目光柔和。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住外面,很少回家,是因为害怕么?”
“我妈走后,我爸就接那个女人回家了,还带了比我大的孩子,那个家,我根本没办法待下去。”
渡一突然想起沈墨南桌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那,是那个女人杀害的沈夫人?那个女人是……”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眼神很专注的看着他。
沈墨安把手上那捧白色菊花放到碑前,玉瓷般纤细的手指温柔的抚过那张遗照,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零零碎碎的发尖沾到睫毛上,把那双漆黑的眼睛衬映地更加神秘。
“是谁都不重要,人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起身,面对着她。
“我不在乎真相,可能因为我过分的渴望拥有。”
那盘踞于内心深处的话语被风轻轻扬起,忘却那些无可奈何,忘却那些身不由己,只有真正的拥有,才能抛却悲伤。
拥有你,想吸食鸦片一样的醉深梦死,上瘾了,便再也戒不掉了。
风,刮的眼睛涩涩的,很疼。
她却依然用力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带着宠溺和疼惜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迈出步子,伸出双手,紧紧的抱着他,将整个人都埋进他温暖的怀里。
嗅着那熟悉的淡淡香味,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又幸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