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到十九年一个极寒的冬夜，春晚播报着倒计时，各家各户守在电视剧前，听着主持人对着话筒喊，十，九，八……
五，四……
蓦地，数字到一的时候，全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黑色天幕上炸开了一朵又一朵妖媚的花。
而就在这时，孤儿院空寂无人的院子里跪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长得极其漂亮，穿着一身白衬衫，挺直了背，微垂着脑袋，细碎的头发搭在额头上，在冰天雪地的大院子里，缄默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他的衬衫上有几道脏印子，落得些许狼狈，但脸上却是干干净净，明明只是一个稚童，那微微涣散的黑眸却寡冷阴戾的要命，身上的气息比呼啸的白雪还冷。
另一个同样眉清目秀的孩子，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盘坐着腿，一只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一些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他膝盖旁边丢。
那孩子是阿虎。
小时候的阿虎总是坏笑着，跟易小森不一样，他的眉宇间显露着一个正常孩童该有的稚气。
阿虎:“我知道那镯子不是你偷的。”
院长的镯子丢了，连夜翻遍了整个孤儿院的宿舍，最后在易小森的枕头底下发现了。
易小森只是睁着一双极寒的眼眸，盯着那只躺在自己床上的镯子，不说话，不解释，脸上连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院长很生气，用搅过粪池的竹条抽了他一下午，并让他在院子里罚跪，不说清楚缘由，不准起来。
可易小森跪了一天一夜，也不开口说一个字，夜晚落了雪，将他整个人一层一层的覆盖，寒霜紧裹着他，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化作一抹更加冷冽的戾气。
身边来了三两个孩子，手上甩着溜溜球，将跪在雪地里的人围了起来。
阿虎看着眼前的阵势，停下了丢石子儿的手，眼睛去看易小森，他依旧是那副寡淡的模样，不为所动。
领头的那个男孩叫董燚，大院里的孩子都叫他四火哥。
董燚:“易小森，你服不服?”
易小森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苍白淡漠的脸上冷寂得覆了霜，显得更加冷漠。
董燚俯身，拍了拍他光洁的脸，说:“认老子做大哥，镯子的事儿我可以帮你作证，而且我向你保证，以后大院里没人敢欺负你，怎么样?”
易小森突然抬眸，漆黑的眸子里映出那小胖子此刻嚣张的模样，随即咧开了唇角，冷笑。
“你笑什么?”
易小森沉了眸，低声道:“随便笑笑。”
董燚:“操。”
董燚怒了，一脚踢在他膝盖上。
这一脚的重量对于一个跪了一天一夜的人来到底是招架不住的，膝盖一阵钝痛，易小森直接倒地，后脑勺着地，以一种无力的姿势躺在地上，看着白花花的雪飘进眼睛里。
董燚还想再动手，伸出去的腿突然停在空中，余光闪过一抹阴沉，他放下了腿，转身盯着在一旁看戏的阿虎。
董燚:“阿虎，你过来。”
众人一脸戏谑的看着阿虎。
阿虎一愣，为了在孤儿院站住脚，前段日子他刚认了董燚做大哥。
大哥的话，他怎么敢不听，立刻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笑弯了眼睛，起身，喊了声:“四火哥。”
董燚:“阿虎，既然做了我的小弟就该听我的话，是不是?”
阿虎:“是。”
董燚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阴笑。
董燚:“动手。”
易小森躺在地上没动，他的膝盖很疼，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那双漆黑沉寂的眼睛闪着破碎的光，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阿虎的视线移到易小森身上，咬紧了后槽牙，锁着眉，陷入了沉默。
董燚不爽了。
董燚:“你聋了?把这头倔驴打到给我跪地求饶为止！动手！”
见阿虎始终站在原地不动，董燚身后那群孩子开始站了出来，将他围住，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面对这群十几岁的大孩子，阿虎和易小森算是弱势群体，没人高，也没人壮，受欺负是家常便饭的事儿。
认董燚做大哥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孤儿院里所有的孩子都有这种觉悟，很自觉的做董燚的哈巴狗，阿虎起初也是头倔驴，宁愿被打死也不肯向董燚低头。
但是后来的确是被欺负得太惨，不管他表现得多听话多规矩，董燚总有办法让他背各种黑锅，就算他逃过了董燚，也逃不过院长的责罚。
所以他屈服了，认输了，把自尊踩在了脚底下。
可是易小森不会这样做。
倒不是倔，而是不在乎。
易小森每次都被欺负得很狼狈，但那张冰块一样的脸从来没有过妥协，总是带着最绝望的神情冷笑着，沉默着，眸子里透着寒凉破碎的光，一眼看上去却是格外的灰暗。
阿虎也很想问他为什么。
但他们不熟，易小森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董燚一脚蹬在阿虎腿上，说:“我叫你动手！”
阿虎吃痛，狠狠地喘了喘气，深深地闭了闭眼睛。
他不想欺负易小森。
他甚至想跟他做朋友。
可是……
阿虎猛地睁开眼，扑到易小森身上，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拧了起来。
易小森任他这样禁锢着自己，微昂了头，视线轻飘飘的落在阿虎的眼睛里。
两个人对视着，黑眸印着彼此的样子。
一个冷清落拓，一个恣睢暴戾。
阿虎拧着他衣服的手有些抖，易小森感觉到了，轻轻地笑了笑。
这一笑，将阿虎的目光逼到彻底的寒厉。
“动手啊，还愣着做什么?”
大孩子的乐趣就是看小孩子们互相残杀，董燚身旁的那群小跟班勾着戏谑的笑，纷纷提醒着阿虎。
阿虎的手抖得越加厉害。
易小森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唇角那抹冷冽的笑意越发的浓烈，他似乎有些累了，合上了双眸。
“你们在干什么?”
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吼声。
一群人望过去，发现是安保拿着警棍在往这边赶。
董燚的小跟班慌了，喊了声:“四火哥。”
董燚眼睛一沉，低骂了一声，说:“走。”
一群人散了，地上的两个人还僵持着姿势。
直到安保冲到了他们身边，用警棍狠狠地敲了敲阿虎的脑袋，阿虎才猛然一愣，松开了易小森。
他一松手，面前的人也轻飘飘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