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风掠过指尖，轻颤，易小森拧眉，墨黑色深眸看向苏野，瞳孔里，藏了一片死寂。
他按灭了烟，嘴里吐出最后一捧雾，眼睛若有若无的复杂。
苏野的话仿佛是一下子搅乱了他这些天好不容易理好的思绪，再一次陷入极度无力的状态。
他让二钟买好了火车票，在心里笃定了会带她离开，可他却全然忘了自己究竟处在一种怎样的绝境里。
他没想过自己究竟能撑到几时，没想过那群人会做到什么地步，一起离开，怎么离开?
苏野:“阿易，我说这些，不是想阻碍你什么，只是已经到了这样的阶段，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儿，别为了她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你这辈子，总得要有为自己想想的时候，姑姑在天上看着，她也会不忍心的。”
苏野:“还有，当年我会离开，绝对不是因为你的病，二钟可以误会我……”
苏野看着易小森的眼神慢慢难过，慢慢酸涩，最后扭开了头。
苏野:“但你不能。”
仿佛承载了巨大的委屈，苏野咬紧了牙齿，没让眼泪掉下来。
易小森沉眸，随之开口道:“我知道，我没怪过你。”
苏野一下就笑开了，眼角闪着光泪花，弄晕了浓浓的眼妆，她身下攥紧的拳头在颤颤发抖。
你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苏野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连哭都是极少的，她永远一副骄傲又媚骨的模样，眸子的冷清不比他淡。
但她此刻的表情却是隐忍到了极致，腥红的眼睛里漾着泪，微仰着头，身下的拳头攥得更紧。
易小森不经意的视线停滞在了苏野身下颤颤发抖的拳头上，他抬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脸上有湿热的液体划过，小心翼翼的，仿佛不想让他看见。
骨子里的倔强死撑着最后的尊严，但苏野还是太难过，没能在心里安抚自己，就让这样让人鲜见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易小森锁了眉，抬手轻碰了碰苏野的胳膊。
易小森:“怎么了?”
他已经告诉她不会怪她了。
可仿佛面前的人更加难过了。
苏野是在他被检查出患上血癌当天离开的，她什么话都没留下，从此便无影无踪。
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恨过她。
苏野和二钟一样，是他的家人，他们存在在那七年美好的回忆里，他永远不会去恨她。
因为他记得，刚被赵贤珍收留的那段时间，他整日见谁都甩冷脸不说话，只有一个瘦瘦小小，顶着一个蘑菇头的小姑娘，悻悻然走在他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被捏到变形的肉包子，问:“你要吗?”
他记得那天的风，那天的夕阳，耳边稚嫩的童音，永远都记得。
因为那是他离开孤儿院以后，第一个除了赵贤珍，愿意跟他亲近的人。
可现在的苏野好像已经不一样了，她的眼神没有了神气，空寂又苍白，她跟往常一样爱笑，只是那笑里没有了内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野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了?
苏野垂眼，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泪，脸上厚重的妆已经彻底花了，看上去有些狼狈。
她说:“看来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啊，连我离开的原因也不愿多问。”
易小森:“你有你自己的选择。”
苏野沉默了一会儿，泪中带笑。
苏野:“嗯，我不后悔。”
说完，她突然倾身，一只手勾住了易小森的脖子，踮脚，整个身子压在他怀里，然后轻轻昂头，咬住了他的嘴唇。
易小森身体一震，黑眸越来越沉。
苏野正要伸出舌头探进他嘴里的时候，易小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抬起要推开她的手却被她猛地抓住，苏野眼底闪过一丝阴戾的决绝，她将身体压得更紧，肆意索取他嘴里的气息。
易小森，就一次，我就只纵容自己一次！
这两年，真的太累太累了。
砰。
屋子里传来一阵什么东西砸落在地，猛然破碎的声音。
易小森一只手推开了苏野，心头一紧，转头，发现那个熟睡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站在门框里，一副已经观望了好久的模样。
颜离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赤着脚，脚边的地板上碎了一地的玻璃。
她轻轻看着易小森，不说话，发烧的身子很热，额头上还渗着汗，渗湿了头发。
易小森走了过去，视线落在她赤裸的小脚上，他深皱了眉，脸上多了一份愁绪。
易小森:“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苏野扭头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客厅，楼道外，就只剩他们二人。
颜离依旧是不说话。
易小森进屋，提起她的鞋子，放到她脚边，然后缓缓蹲下身，抬眸看她。
易小森:“把脚伸进来。”
颜离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垂下眼睛去看他，看着他单膝抵在地板上，手里拿着自己的鞋子，看着他嘴唇上殷红的痕迹，她不由得颤了颤指尖。
等了很久，她才慢慢动了动身子，把脚抬了起来，让他给自己穿鞋子。
穿好鞋，易小森没有立刻站起来，他微垂着头，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只有偶尔呼啸的风，扬起他的头发，露出那双孤冷深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