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晚学后，颜离依旧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她拉着书包带子，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煞白的小脸溢着一抹萧瑟，逆着风微眯了眼睛，清透的眸子紧缩着，离校门越近，细长的眼睛眯得越弯。
直到看到易小森的身影，她扬起了唇角。
他今天来接她了，但没有骑车，料峭惞长的身影在人堆中奔逸绝尘，细碎的头发被风轻轻戏弄着，周身充溢着慵懒淡漠的气息，薄唇紧抿，眼帘微垂。
一群被迷得魂牵梦绕的女学生凑在一起，但都不敢靠近，有的知道他的身份而胆怯，有的被他冷漠的气质震慑而不敢上前。
颜离一股脑冲出校门，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他就栽倒在地，摔得个狗吃屎。
脑袋埋在地上，姿势格外惨淡和窘迫。
易小森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地上有金子么?”他低语。
颜离猛地抬头，尴尬的眨眨眼。
“没有啊……”
他勾起了嘴角。
“那你不起来?”
说罢他伸出了手，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颜离顺势抓住了他的袖子，抬眸看他。
易小森反握住了那只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轻轻捏在手心，牵着她一步步离开了人群。
他的掌心很凉，她攥紧了，手指舍不得有半分的松散。
一旁站了许久的洛小惜猛捶着伙伴的肩膀，激动得在原地跳了起来。
“你看吧你看吧，我没撒谎吧，颜离有个超级帅的男朋友！我亲眼见到颜离从他的车上下来的。”
“你咋呼个啥啊，又不是你男朋友。”
小伙伴白了她一眼。
“我羡慕啊～”
“这样也好，没人跟我抢顾萧了。”
“是啊是啊，趁着顾萧现在正在低谷期，你去好好安抚安抚他，说不定就被看上眼了呢。”
“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洛小惜耸了耸肩，扭头往回家的方向走。
“没有的事儿。”
上一秒烧了大片天的霞光，这一秒灰蒙蒙一片。
熙攘的人群停停走走，最后消失在渐暗地街道，脚下卑微的尘埃印出一排模糊的脚印子。
他牵着她往前走，她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易小森转头看她，深沉的瞳仁微缩，颜离停下步子，抬眼很认真的对上他的注视，神色安静。
“想去哪儿?”他低语。
“你去哪我就去哪。”她说，没有片刻的犹豫。
他看着她，沉默了许久。
“嗯。”
被握在掌心的手紧了紧。
颜离完全没有想到易小森会带她去菜市场，场内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鸡鸭的鸣叫，摊主的吆喝，潮湿又脏乱的地板上全是踩干了的血。
摊主数着捏在手上油腻腻的钱，凝着眉头的老婆子一遍一遍的调侃菜不新鲜，在那儿讨价还价的磨嘴皮子。
抱着奶娃娃的妇女一边安抚哭泣的孩子，一边把秤好的菜装进袋子里。
易小森反倒很镇定，对于这里刺鼻的味道，嘈杂的声音，没有任何表情。
“小森，你要买菜吗?”她问。
他的眼神扫过摆在地上的菜篮子上，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前逛。
“嗯，二钟生日。”他低语。
“可是，你会做饭吗?”
“不会。”
颜离顿时咽了咽喉咙。
“那……”
“他自己会。”
颜离深吸了口气，遮掩不住眼角的笑意，想着二钟哥跟着小森也是挺可怜的。
颜离跟着他停在了卖鸡的摊位前，肥大的公鸡在笼子里啄谷粒子，摊主看上去生意不大好，见了易小森蹦哒的站了起来。
“帅哥，买鸡吗?都是自家养的，您挑挑。”
易小森瞟了一眼鸡笼子，从兜里掏出了钱。
摊主愣了愣，脸上立马笑开了花，到底是个年轻人啊。
摊主开了笼子，把一只啄谷粒子啄得正香的鸡提到易小森面前。
“您看这只行吗?”
易小森顿时凝了眉，微侧头，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闪过一丝凌厉。
摊主有些尴尬，把鸡又对向颜离的方向。
“您看行吗?”
颜离伸手捏住鸡脖子，另一只抓住不安分的鸡脚，把它从摊主手上提了过来，拧在眼前左看看右瞧瞧。
“就这只吧。”
“好嘞。”
摊主把鸡装在袋子里递给了颜离，易小森付了钱就走了。
颜离提着袋子跟在他身后，袋子里的鸡还在挣扎着乱动，下一秒就要蹦出来的样子。
颜离朝他探了探脑袋。
“你害怕啊?”她幽幽的问他。
他没有回头，双手揣在兜里，朝其它蔬菜摊位扫了几眼。
“没有。”他低语。
颜离抿着唇，故意加快了步子朝他凑近了些，她把袋子往上提了提，碰到了他的手，他迅速顿住脚步，把手撒开，转身看她。
那眼神，冷漠又好笑，颜离忍不住噗嗤了一声儿。
易小森站着没动，凌厉的目光很快淡了下去，又恢复了一向的冷寂。
颜离用另一只手牵着他，小小的手缩进他的掌心，紧攥着。
“走吧。”她说。
两人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停在了蔬菜摊位前，不同的篮子里摆了不同的蔬菜。
摊主是位胖胖的大妈，她把手指头往嘴里沾了沾口水，然后搓揉着塑料袋，递给易小森。
“帅哥，您随便挑，都是今早上从菜园子里摘的，新鲜。”
易小森看着那被口水搓揉过的袋子，站着没动，淡淡眸子沉默着。
颜离蹲下身子把鸡放到地上，将袋子打了个结，然后起身接过摊主递给易小森的袋子。
颜离挽起了袖子，从菜篮子里挑了些看上去还算新鲜的菜塞进袋子里，她不知道二钟哥喜欢吃什么菜，但她猜想易小森是肯定不知道的。
易小森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熟练的挑菜姿势，认真算钱的眼眸，漾起了复杂又平静的微凉神色。
回家的路上，他走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她紧跟在后，手上拧了好几个塑料袋，那只鸡还在袋子里又叫又踢，要飞出来似的。
“小森，你慢点儿。”她低喊道。
易小森停下了步子，转身，墨黑色瞳仁微缩，低垂的眸子一抹淡漠地情绪，他朝她走近，弓下腰，伸手将她手上拧着的袋子全接到自己手里。
颜离看着那只还在袋子里活蹦乱跳的鸡，将视线移到他的眼睛里。
“你不怕了吗?”
易小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没有怕，只是觉得脏。”他低语。
颜离扬起了嘴角，踩着步子跟上了他，抬眸看他，看着那张在路灯下白皙冷峻的脸，伸出手，攥紧了他的衣角。
他微侧头，垂眼，视线落在衣角处那只小手上。
“你这样我走不快。”他淡淡道。
“你走太快了我会跟不上。”
易小森迈着两条修长的腿不紧不慢的走，她却要在他身后小跑着才能和他同步。
易小森安静的看着她，深眸沉了沉，转过头，此时的眼神寒凉一片，望着前方的路，眼睛出了伸，视线朦胧一片。
“小森。”
他回头看她，目光蒙了雾，应了声:“嗯。”
颜离:“我就要被学校开除了。”
易小森微沉了深眸。
“要转学么?”他问。
颜离摇头。
说:“我不打算念书了。”
“那要做什么?”
“我可以在裕桐找份工作啊，去餐厅洗碗，或者去超市做服务员，扫大街也行。”
易小森盯着她看，唇角平展着，有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好好念书才能离开这里，你不懂么?”
颜离轻轻地吸了口气，眼睛漾着淡淡地笑意。
“去哪儿不都一样吗?一样的车子，房子，人群，世界永远在闹腾，没变过。”她说。
易小森微愣，熟悉的话从她嘴里重述，心里漾起一股热流。
片刻，她抬眼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只想待在有你的地方。”
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缓慢的朝向移动着，两重影子交融又分离，天慢慢暗了下来。
好似那些血淋淋的，赤裸裸的东西消失殆尽了一般，被无尽黑暗埋葬，糜烂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剩下的，只是黎明之前的希望。
总有那么一些人，不会觉得阳光温暖，反而会感到恐惧和刺眼，只有在无止境的黑暗中，拉紧那个人的手，就不屑于抛弃一整个世界。
光明留给世人，我在黑暗中守护你，孑然一身，踽踽独行，走到无望了，就想抛却一切待在你身边。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