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床格外粘人,如果没有彭杰的扣奖学金作为威胁,我还真起不来,虽然估计奖学金和我没啥关系,但是为集体劳动做贡献和我关系可大了。你说我不能总是霸占着值日生的宝座不给其他同学机会不是?
化学老师在上面一派all easy地讲实验室制氨,我在下面死命地抄方程式。
我刚抄到氨气和氯气反应的方程,听到化学老师叫我的名字。
我条件反射地站起身。
彭杰停下来,盯着我:“苏旦同学,你有什么事?”
“我……”我扯扯苏辰的衣袖,示意他给我点提示,他却浑然不觉,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
“我……我……”
紧张之际,我灵机一动:“我上厕所。”
我看到彭杰的脸瞬间僵硬了。
我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对我的印象还止于化学差、做值日频率高这样肤浅的表面,他不相信我还会有为了上厕所而打断他上课的勇气。作为一个和各种各样的学生打交道的化学老师,他这样真的很没见识。
“行,你先回答为什么不用紫色石蕊溶液检测氨气?”
“因为紫色变为蓝色没有红色变为蓝色明显。”幸好,之前有听宋淮讲到过这个问题。
彭杰微微咧嘴,有些惊讶,但还是放我出门。
轻轻拉上教室门,在门缝的最后一丝光消失的时候,我终于绷不住脸上紧紧缩成两团的肌肉,收起了尬笑的表情。
雪还在无声地下。
这个世界在慢慢地被吞没。
我揉揉两颊的肉,抬脚走向并不想去的地方。
没有在太阳底下流过一滴眼泪的人,是因为他把所有的伤痛都留给了月亮。
那些真正活在太阳底下的人,永远都不会懂。
不用笑,真好。
从来没有人认识过苏旦,或者说,苏旦从来没有认识过任何人。
地面的水结冰了,踩上去咵啦啦地响。细细的冰晶沾在鞋面,化成一滴滴透明的水珠,顺着黑皮面料滑下去,过不久,又凝结成冰,如此往复。
千里冰封——我的体温是太过渺小的存在。
推门前,我再次揉揉两颊,冻僵的手和冻僵的脸贴在一起,愈发的冷。
不过,这并不妨碍勾起嘴角。
“生活欢迎爱笑的人,你应该多笑笑。”
心和脑先后发出声音,不知道是谁说服了谁。
推开门,正如我所愿的那样,笑着走进去。
午饭时间,例行排队。
这个点儿食堂,最不缺的不是饭菜,是人。
嵩宁的学生还是比较有素质的,至少值周老师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吃饭,不用在学生的海洋中走来走去,逮插队的人。
高密、郭梦茹和我是喝洗碗水三人组,因为每次我们端饭上桌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因为这个,还多次被空闲下来的食堂阿姨采访。
虽然内容无非是“食堂的菜怎么样”还有“什么时候放假”这样营养不良的问题,但是能和食堂阿姨多交流我们都感觉非常荣幸。
毕竟,她们是决定我们会不会用八块钱买到两份素菜的人(嵩宁食堂八块钱可以买到两份荤菜)。
我无奈地看着托盘里靠汤汁撑起大半壁江山的冒菜,抄起筷子狠狠地朝里面捞了两把。
一片土豆,几条海带。
“用这个。”郭梦茹给我递过来一只陶瓷勺子。
我惊讶:“食堂换餐具了?”我记得食堂的勺子是铝制品。
“没有。这是我特地为我们三人准备的。你之前不是说想提升一下咱吃饭的速度嘛,我觉得第一步就要从改善餐具入手。你看,这勺子够大吧?”
我愣住:明明是你吃饭的时候话太多还怪筷子了?
“快快快,表扬我一下啊。”
高密涎着脸的样子真让我毛骨悚然到吃不下饭。
“我看到帅哥了。”我转移话题。
“在哪儿?”高密和郭梦茹集体撂勺子,看着我,双眼放光。
很好,是我想要的的效果。
于是我很愉快地给她们讲了超市偶遇陌上公子的经过。
“我感觉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记不清了,不过大概感觉是在某个教室门口。”话末,我补充道。
郭梦茹瞪大眼睛:“真的?”
我点头。
“得了吧。”高密白我一眼,“如果那换作是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她就会觉得一点儿也不眼熟了。”
郭梦茹恍然大悟。
两人都不相信我的“鬼话”。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要买活页笔记本啊?上次我们不是团购了一大堆笔记本嘛。”
“嗯……”
我漫不经心地用勺子在冒菜汤汁里面搅来搅去。
“因为我想整理物理和化学笔记。”
“咳咳咳……”高密突然咳嗽起来。
我伸手给她拍背:“你吃慢点,你的口腔直径哪能比得过这勺子啊?”
“你还怪我?”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要不是你说出这么雷人的话,我能呛到吗?”
“我哪雷人了?”
“你为什么要整理化学笔记和物理笔记?你不是跟我们说你要选文科嘛?”
“我想各科均衡发展。”
“骗人!”她俩异口同声。
我讪笑,无言以对。
我指指桌上的空碗:“路上说?”
一路沉默。
我知道,她们在等我开口。
“我在考虑。”
公寓门口有棵很大的黄葛树,树叶落光了,但是并不妨碍它见证谎言。
没有回应。
“我想拿奖学金,总分必须上去。”我试着扯扯嘴角,想笑,但没有成功。
她俩依旧沉默。
“我犹豫了,我想选理科。至于原因,我不想说。”我低头,专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里沾了一片湿漉漉的朽叶,我想伸手把它拾起来,放到树根处去。
——落叶本非无情物,奈何零落北风中。